呆呆的站在陰影里，顧煙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回過神來。舒殢殩獍等到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jīng)是幾個小時之后了。顧影已經(jīng)睡了，就縮在一旁空著的病床上。
她縮成一團，將另外一個空間留出來，很顯然那是留給她的。以往，都是兩姐妹睡一個小小的單床。
彼此都蠻瘦，躺在那兒剛剛好。
可是，今天顧煙卻覺得那空出的地方異常的刺眼。她甚至在想，昨晚睡在她身邊的是不是燕北？
到底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安靜的換了衣服，躺在了靳瀾惜身邊。靳瀾惜睡得很淺，她即使是輕手輕腳，但靳瀾惜還是醒了。
“小煙？”她迷迷糊糊的輕喚了一聲。
顧煙難得的有些孩子氣的鉆進靳瀾惜懷里，“對不起媽媽，吵醒你了?！?br/>
她的嗓音或多或少有些哽咽。
自從顧父走了以后，這么多年，顧煙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脆弱過。她是姐姐，雖然只比顧影大一歲，可是，她卻理所當然的給靳瀾惜當副手，提前結束了青春。孩子氣這種東西，更是早早的就不屬于她。
“怎么了？”靳瀾惜當然聽出來她語氣里的不對，細聲問了一句。
那柔柔軟軟的聲音在夜里，就像一雙手溫柔的拂在她心上?？墒?，卻拂不開她心里的陰霾，反倒是更深的碰觸到了她心里的脆弱。
她咬著唇，不讓哽咽溢出來。只搖頭，說：“沒事兒，媽?！?br/>
“還想騙我?！?br/>
“真的，只是工作上有些小事兒?！?br/>
靳瀾惜還是不放心，“不是和你妹妹吵架？”
顧煙愣了一下。<>而后，才勉強笑了笑：“當然不是。我們關系那么好，能有什么可吵的呢？您快休息，別瞎操心了?！?br/>
靳瀾惜嘆口氣，拍了拍女兒的背，忍不住嘆息：“媽活不了幾年了，以后媽一走，就是你們兩姐妹相依為命。你們要是生出什么間隙來，媽將來走也不會瞑目?！?br/>
顧煙身子一僵，將母親抱得更緊，“媽，您別這么說……您身體好好的，不會有事的。我們三個人要走一輩子……”
“傻瓜?！苯鶠懴牧伺呐畠旱谋?，“媽是什么身體媽心里有數(shù)，怎么也是醫(yī)生。明天的結果，媽多多少少是清楚的?！?br/>
顧煙鼻子又開始發(fā)酸，“別這么想，媽，不會有事的?！?br/>
“小煙，那你要答應媽媽，將來你和你妹妹若真有什么事，也不能鬧得不愉快。”靳瀾惜說。
顧煙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最終，她只是輕嘆口氣，“媽，從小我就不和小影爭什么東西，如果……我是說萬一，我和小影爭一次幸福，您會不會也理解我？”
靳瀾惜嘆口氣。
“媽當然理解，可是，小煙，你也要清楚——幸福這東西其實是爭不來的?！?br/>
她像是滿腹感慨，緩緩睜開眼來，那雙眼在黑暗里暗暗閃爍。神情復雜，像是在緬懷過去，“有時候，縱然你再努力，到頭來你也會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注定就不是你的。你為了這海市蜃樓的幸?；蛟S跌得滿身都是傷，可反觀那個真正注定要擁有它的人，甚至連努力都不用就可以得到這一切?！?br/>
母親意味深長的話，讓顧煙沉默。這是意有所指嗎？難道燕北注定就是顧影的？可是……
認識燕北，自己比她還要早，不是嗎？
“好了，睡吧，都忙一整天了。<>”靳瀾惜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閉上眼之際，又輕悠悠的說：“小煙，別忘了我說的這些話?！?br/>
靳瀾惜睡了。
顧煙心事重重，最后也終于還是睡了過去。
唯獨……
旁邊的另一個人……
獨自睜眼，到天亮。
…………………………
翌日。
陪著母親去取結果的時候，醫(yī)生只草草說了幾句關于病情的事，便囑咐護士送靳瀾惜回病房。
顧煙和顧影都看不懂檢查的結果，聽著醫(yī)生那樣的輕描淡寫沒有片刻的放松，反倒是更加緊張。
果不其然……
媽媽一走，醫(yī)生便問：“你們是姐妹吧？”
“嗯?！鳖櫉燑c頭。
醫(yī)生又問：“是病人的女兒？”
“對的。我媽的病很嚴重嗎？”顧影擔心的問。
“這段時間你們就多陪陪她吧。胰腺癌晚期。你們考慮一下選不選用做化療?！贬t(yī)生表情格外的凝重。
一句話，讓兩姐妹臉色大驚失色。
雖然早知道結果也許會是這樣，可是，當真正聽到的時候，心里卻還是異常的難受。<>
當下，眼眶就不同程度的紅了。
顧煙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抖著唇問：“如果選做化療的話，情況會怎么樣？”
“做化療的前提也是必須得病人自己受得住，如果化療效果好的話，當然可以延續(xù)生命。可是……如果有身體不行，熬不住的，我們也只能抱歉?！贬t(yī)生說得清楚明白。
顧影和顧煙對視了一眼。
“那……如果不做化療呢？我媽……她還能活多久？”
醫(yī)生搖頭，“最多也就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
顧影只覺得腳底發(fā)軟，有些喘不過氣。
她無法想象親人再一次分離的滋味。
顧煙伸手將她扶住，垂目看她，“影子，堅強點?！?br/>
她又看向醫(yī)生，果斷的說：“醫(yī)生，我們選擇化療！”
…………………………………………
兩姐妹從醫(yī)生那兒出來，眼眶還是通紅的。進病房前，很努力調整情緒，可是，一會兒進去看到媽媽，可能眼淚又會忍不住。
兩人互相鼓勵的看了眼對方，才終于推門而入。
本以為病房氣氛會很壓抑，所以想了一肚子哄騙母親的話，可是，才進去就聽到里頭歡聲笑語。
“阿姨，您嘗嘗這個?！毖鄡A端了碗香噴噴的湯給靳瀾惜，有些笨手笨腳，“這是我讓家里的阿姨做的。她說了，喝了這個誰都能活蹦亂跳，保證您喝下去，一準明兒就能出院了。我小時候就喝這個長大的，您看，現(xiàn)在可活潑了。”
他說大話的水準一向很高。
還拍著自己的胸脯來增加說服力。
靳瀾惜笑得暢快，最近一貫食欲不佳的她倒真把燕傾帶來的湯喝了個精光。
顧影驚奇的和顧煙對視一眼，幾步走進去，看了眼燕傾帶過來的保溫杯，“你給什么給我媽喝呢？不說了不讓你帶東西嗎？”
“你讓不帶我就不帶呢？我又不是帶給你喝的。沒看阿姨喝得多開心？”燕傾得意的挑眉。
靳瀾惜將碗遞給顧煙，笑說：“多虧了燕傾，我才吃了點東西。這陣子還真沒好好吃過東西?！?br/>
燕傾又朝顧影挑了挑眉梢，那神情分明就是炫耀。
雖然樣子有些欠揍，可是，顧影其實對他是真心感激的。
幸好她在，她們三個不用將注意力立刻放在媽的病情上，讓她們多少都可以喘口氣。
……………………
燕傾在病房里活躍了一陣子，顧影送他出門。
“謝謝你來看我媽。”到了長廊，顧影才說這話。手里還提著他帶過來的保溫杯。
“嗯哼?！毖鄡A只隨意的應?？戳怂谎?，見她低著腦袋，又沒有說話了，他才皺眉，“喂，你昨天不是說今天拿結果嗎？結果呢？”
不提還好，一提，剛剛顧影忍了好久的眼淚，‘啪啦’一下子從眼眶跌出來。
燕傾嚇一跳，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心里已經(jīng)隱隱有些知曉，想說什么安慰她，可是，出口的只是：“拿我衣服擦擦?！?br/>
他把袖口解開，朝她伸過去。
她也毫不客氣的直接將眼淚擦在他袖子上。燕傾想了一下，到底沒忍住，又問了一遍，“很嚴重？”
“嗯……很嚴重！”她點頭，嗓音哽咽。
他拍了拍她，“把結果拿我看看?！?br/>
“看什么？你又不懂。”
“少磨蹭了，快點，給我！”
顧影吸了吸鼻子，將保溫杯塞到他手里，低頭從自己包里拿了一疊各種結果單給他。她藏得小心翼翼的，只怕被母親看到。
母親一眼就能看懂所有的單子，暫時，她想先瞞著。
“這東西我拿走了，明天給你送過來?！毖鄡A翻了下，塞在懷里。
“干嘛？”
“我伯父認識的醫(yī)生多，我去問問他?？茨懿荒軒兔??！毖鄡A說。
顧影聽著心有感激，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
另一邊。
靳瀾惜剛喝了湯，胃里緊得難受，只說不能這樣躺著，要出去走走才行。
顧煙自然一口答應，扶著母親在醫(yī)院里轉。
“小煙，咱們什么時候辦出院手續(xù)？”走到一樓花園里，靳瀾惜問。
顧煙正攬著她的手，聽她這么問，手一緊，牢牢抱住了她手臂，“媽，現(xiàn)在還不急。這醫(yī)院氛圍不是挺好的嗎？您不喜歡？您要是不喜歡，我們再換其他醫(yī)院好了?！?br/>
“我大半輩子都在醫(yī)院里過的，現(xiàn)在退休了還在醫(yī)院，你說能喜歡得下去嗎？來這兒的就沒幾個是健康的，不壓抑嗎？”靳瀾惜說：“醫(yī)生不也說了，我沒什么大事，只要好好調養(yǎng)就行。在家里不也是好好調養(yǎng)？何必讓你們一個兩個都在這兒守著我?！?br/>
看樣子，媽是真的把醫(yī)生的話當了真。
顧煙松口氣，但又得想方法說服她，“媽，您住醫(yī)院我和影子還輕松些呢。再說，醫(yī)生說了，您還有很多針要打呢！您就乖乖呆著吧，啊。”
顧煙認真勸著，心里還在想到時候該怎么哄媽媽化療的事，半晌卻沒有聽到回答，她本能的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