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邢曼接到阿龍電話的時候正在店里坐著,跟蔣潔兩個人分喝一壺咖啡,煮咖啡的店員問她們新的豆子怎么樣,她撇撇嘴:“酸?!?br/> 蔣潔喝了一口,也搖搖頭。
店員有些沮喪地攤了下手,意思是:老板真難搞。
不過她沒有說什么,只是笑著說:“我再去挑一批?!?br/> 至少薪資待遇優(yōu)厚。
另一個經(jīng)理拿來了書目,她列了兩個方案,其中一個是做一個主展示柜,放上一些精挑細選的書,書目上的書邢曼掃了一眼,大多都沒聽過,給不出建議,于是遞給蔣潔,蔣潔也掃了一眼,“那就這樣吧!加一個雜志架?!?br/>
經(jīng)理欠身:“好的老板?!?br/>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生意還可以,但是盈利幾乎要與投入持平,照這個情形,等倒閉也回不了本,還沒有頭緒,但兩個人并不著急,煩惱了一會兒,就開始商量晚上去哪里消遣。
她抱怨了一句:“生活里沒有那些糟心事就好了?!?br/>
然后接到阿龍電話,她聽他說驚蟄不見了的時候,有一瞬間覺得荒謬,那么大一小孩,能丟了不成?
轉(zhuǎn)瞬又心一驚,那么大一小孩,真丟了怎么辦?
她對養(yǎng)孩子沒有多少心得,小時候林驍她都不怎么管,反而林正澤照看多一點,大了一點甚至直接丟給他姥姥,她母親對她意見很足,對外孫倒是寬容和善很多。
林驍在姥姥家里待了很長時間,她和林正澤都是周末才去看他。
驚蟄帶回來那天,晚上在房間里林正澤給了她一塊兒藍色的方格手帕布,布里包著不少東西,有一張銀行卡,有個存折,都很舊了,還有一點現(xiàn)金。
她有些不解地說:“這是什么?”
銀行卡不知道有多少錢,存折上是五萬,疊得整齊的現(xiàn)金,目測只有兩千多塊錢。
林正澤神色有些唏噓:“老太太給的?!?br/>
她拖長音“啊——”了聲,“你也好意思拿。”
對于她來說,這點錢實在不夠看的,她雖然起初對林正澤帶小姑娘來家里有些微詞,但對她來說,養(yǎng)個小孩真不至于還要從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太那里拿錢。做好事就做個徹底。
林正澤忽然嚴肅看了她一眼:“別這么想,老太太的誠意,她是真的走投無路,才把孩子托付出來的?!?br/>
傾其所有相贈,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對她的珍愛,也請代我好好待她。
邢曼那時只是撇撇嘴,以為只是窮苦人莫名奇妙的自尊心。
她這會兒愕然看了會兒蔣潔:“要不要報警?”
蔣潔也有些懵,好半天才定了下心神:“你先過去一趟吧!”說完喟嘆一句,“萬一出事你怎么跟人家長輩交代?!?br/>
是啊,怎么交代。
照顧一個孩子,哪里是給她吃穿那么簡單。
林正澤更是一身冷汗,他比邢曼的責任心更重,是他主動上門的,是他親自去接的驚蟄,也是他親口對老太太說:“你放心的?!?br/>
他正在開會,很重要的一個會議,他想也沒想就中斷了。
路上他一直在扯領(lǐng)帶,覺得透不過氣,不停在打電話,腦子里構(gòu)想無數(shù)的解決方案。
聽到電話里說人沒事,只是意外的時候,他才長長舒一口氣,沒覺得劫后余生,反而有一種后怕。
因為想起阿龍支支吾吾說的那句:“會不會是因為您和太太最近鬧別扭?她最近情緒挺不好的……”
盡管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他還是把代別人照看孩子看得太過于簡單了。
他甚至再一次體會到自己作為一個父親的失職,他一直不知道林驍在反感什么,只是這時才想起來之前林驍無意說的一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你有空帶我?別到時候誰也顧不上,還要丟給我?!?br/>
到家的時候,邢曼已經(jīng)在了,他看了一眼她略顯得沉重的臉色,怕兩個人又吵架,也不希望驚蟄剛來就因為兩個人腦別扭對這個家感到害怕,說了句:“這些年我也知道你不好受,我也想替你出口氣,但我不是那個性格,做不出來太過激的事,我只是想著,怎么著都是你堂弟,你每次嘴上說著不在意他們,每次受冷臉,還是難過。這些年你沒能跟家里處好關(guān)系,有我一半責任,我也一直很自責?!?br/>
她怎么會不懂,她一向知道他是個心很軟的人,只是……
她說:“我不該沖你發(fā)脾氣。”
她比他更自責,一直以為她的家庭帶給他的偏見和傷害太多了,她其實不是在生他的氣,只是在氣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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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回家的時候很害怕,怕挨罵,更怕看到邢曼阿姨和林叔叔失望的神情。
但到了家換了鞋,林叔叔只是問了句:“沒嚇到吧?”
驚蟄搖了搖頭,邢曼阿姨過來抱了抱她:“小可憐。”
她聞到阿姨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水的味道。
邢曼揍了林驍一下:“聽說是因為你啊!”
林正澤也皺了下眉:“你天天在學校都干些什么。”
林驍歪了下頭,心想大概兩個人是和好了。
他攤了下手,“我以后寸步不離跟著她行嗎?我也不知道誰,讓我知道我非打得他滿地找牙?!?br/>
驚蟄忍不住替林驍辯解了一句:“不管林驍哥的事,是我大意了。他在學校挺好的,不惹事?!?br/> 這是實話,林驍學習一般,但真的很少違紀。
林正澤看向驚蟄的時候,神色變得和緩:“等明天讓阿姨帶你去買個新手機,手機丟了就丟了,人沒事就好,等開學我再跟你們學校溝通一下這件事,看看要不要報警??烊ハ聪词?,準備吃飯了?!?br/>
驚蟄點點頭。
邢曼踹了林驍一下:“你也去洗手?!?br/>
林驍撇嘴:“所以我是撿來的是吧?”
邢曼又拍了他兩下。
兩個人一起上了樓。
驚蟄回頭有些遲疑地問了句:“叔叔阿姨是和好了嗎?”看起來好像不鬧別扭了。
林驍歪了下頭,“都跟你說了他倆就那樣。”
驚蟄“哦”了聲,又說:“謝謝?!?br/>
林驍“嘖”了聲,小姑娘們就是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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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第一天,林叔叔和邢曼阿姨都在家,驚蟄沒有去澆花,昨天還難過得要死,今天就又開心了,她有些抱歉,或許是新的環(huán)境讓她敏感,她不該多疑多慮的,不能給叔叔和阿姨添麻煩。
林叔叔今天在澆花,今年天氣冷,很多花提前敗了,只茉莉開得很好,茉莉喜濕潤,隔天就要澆一次水。
一些薔薇科的爬藤月季也還零星開著花。
邢曼阿姨喜歡黏著林叔叔,她拿了個剪刀,把月季修剪了一下,她沒干過活兒,被月季的刺扎到手,又被剪刀戳到臉,哀嚎好幾句,林叔叔在一邊時不時搖頭嘆氣,說看她干活焦心,讓她別干了,還說把她丟在鄉(xiāng)下,要餓死。
邢曼阿姨就辯駁:“我為什么要去鄉(xiāng)下?我不會是因為我不需要好嗎?就你會,就你聰明?!?br/> 林叔叔嘴笨,吵不過就開始躲:“我不跟你說了?!?br/>
兩個人口水話互相辯了好一會兒,朵朵在花園里跳來跳去,踩了一腳泥,然后往林叔叔身上跳,林叔叔身上被踩了一身泥,邢曼阿姨哈哈笑起來。
驚蟄在幫孫姨洗水果,一邊洗一邊看院子,忍不住也笑了下。
清晨的風和緩,今天的太陽也溫和,是個好天氣。
林驍頂著一張沒睡夠的臉下樓的時候,露臺的門沒關(guān),朵朵看到他太興奮,一下子沖了進來,泥腳印踩了一地,沒反應(yīng)過來的林驍和渾身是泥撲過來的朵朵抱在一起,他表情遲鈍地低頭,然后怒罵它:“林朵朵,我要殺了你!”
邢曼進來逮狗,看到兒子被坑,笑得前俯后仰。
林正澤也忍不住笑了,“反正你也臟了,順便給它去洗澡吧!”
朵朵有個小浴室,林驍嫌棄地拎著狗把它丟進去,指著它鼻子說:“你安生點?!?br/>
林驍沒什么耐心,朵朵又貪玩,他在浴室吼它,它在浴室仰著頭嚎叫,一人一狗特別熱鬧。
驚蟄看不下去,擦了手推開浴室門,說:“我?guī)湍惆?!?br/>
林驍受夠這只傻狗了,挪開一步,讓她過來。
驚蟄戴了橡膠手套,然后摸摸朵朵的頭,趴在它耳朵上說:“我給你洗澡,你要乖哦~”
林驍嗤了聲:“說的好像它能聽懂似的?!?br/>
驚蟄扭頭,沖林驍笑了下,認真說:“能的?!?br/>
然后它竟然真的乖乖趴那兒讓驚蟄洗,驚蟄看它乖順,就把手套摘了直接用手,搓了滿手的泡泡,然后在它頭上堆懶洋洋造型。
林驍忍不住抬手要揪它耳朵:“你還看人下菜碟。”想到她訓狗向來有一套,忍不住又扯了下唇角。
呵。
驚蟄怕他把朵朵揪惱了又鬧,“哎”了聲,伸手擋了下,于是林驍一下捏住了她的手。
濕濕滑滑的,捏了一手泡沫,還有溫熱的觸感,她的手背細軟,掌心卻有些粗糙,她蜷了下手,林驍移開,順勢揪了下朵朵頭上的呆毛,罵了聲:“傻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