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此毒穿腸(上)
扶蒼覺得自己終有一日也會被這‘女’鬼氣成失心瘋。
那些被她從各大錢莊偷來的金條,他‘逼’著她再全部還了回去,等一切折騰完畢,天也快亮了,他一夜都沒能睡成。扶蒼‘揉’著發(fā)疼的額角,看一眼對面優(yōu)雅端坐蒲團(tuán)的‘女’鬼,她好像比他還無奈,低頭默默玩袖子。
“是誰教你偷取錢財?”他簡直懷疑她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要說她天真,行事里面還帶了八分邪氣任‘性’,她怎么這樣古怪?
玄乙使勁摳袖口紋繡,她最不耐煩被說教,臉拉了三尺長:“你說的錢什么都能買?!?br/> 扶蒼差點被她氣笑了:“會有人不知道錢是什么東西?你生前父母沒教過你做人的道理么?”
她只知道怎么做燭‘陰’龍神,確實不大會做人。
扶蒼蹙眉盯著她,她可能不是‘女’鬼,鬼都是人變的,她卻一點也不像人,對人的一切最基本常識都不知道?;蛟S她是妖?什么妖會這樣奇寒徹骨,披霜帶雪?
“為什么對我的原諒這么執(zhí)著?”他再怎么避世獨居,不通世事,也能看出她說的原諒絕不是指纏著他這樣簡單。
玄乙的腦殼也有點疼,她慢慢歪下去,俯在書案上,心里不知是焦躁還是害怕。
他油鹽不進(jìn),軟硬不吃,連凡間這什么都能買到的最厲害的法寶“錢財”都買不來他的原諒。怎樣才能原諒她?她還要與他在一起多久?這孽緣還要糾纏多久?還是說,他要的其實根本不是她的歉意?
“我在問你話?!睂γ娴纳倌昀铣傻匕逯樣?xùn)斥她,“坐沒坐相,坐好了。”
這家伙都成凡人了還這么麻煩。
玄乙瞪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如果我不出現(xiàn),你是不是就能原諒我了?”
扶蒼忽地默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也不知這個問題的答案。
玄乙心中煩‘亂’,飛快起身,朝屋外飄去,低聲道:“我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別再怪我,也……別恨我了?!?br/> 恨?扶蒼一驚,推‘門’追出去,微薄的晨曦中,梨樹枝葉猶在微微顫動,庭院里空空‘蕩’‘蕩’,半個人影也無。
真的走了?他也不知是松口氣還是失落,在庭院里站了半日,一轉(zhuǎn)身,卻見‘門’前地上放著一團(tuán)雪白的物事,扶蒼心中一動,俯身撿起,卻是一朵晶瑩剔透的‘花’,‘花’瓣半透明猶如冰晶,其上遍布密密麻麻碧‘玉’似的脈絡(luò),十分幽麗,他從沒見過這種‘花’。
扶蒼靜了片刻,忍不住張口喚道:“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他,一片寂靜。
從這只‘女’鬼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扶蒼便有個直覺,他的清凈日子大概到頭了。事實證明,他的直覺實在太準(zhǔn),她哪怕消失不見,也依舊把他清寂的隱居生活‘弄’得‘亂’七八糟。
連著一個多月,每天放課回來,‘門’口便會放著一團(tuán)白雪捏出的小玩意,如今他的書架上一層放著的都是這些,從九頭獅到金鯉,從‘花’瓣晶瑩剔透的‘花’到一只莫名其妙的白雪蝦仁,他實在‘摸’不透蝦仁是怎么個意思。
她到底躲在哪里?他這雙眼天生便可窺見鬼神,上天入地卻怎么都找不到她,這情況竟然讓他夜夜無法安睡。
這天晚上扶蒼又開始做噩夢,無數(shù)怪誕畫面不停在眼前閃爍而過,自小他就時常做噩夢,又總是記不得夢中情形,每次醒來都覺無比失落,而今日醒來尤甚。
他再也睡不下去,披衣坐起,忽見書案上有個東西熠熠生輝,竟是她發(fā)上常戴的金環(huán)。
仿佛被一股輕柔的力道推著,扶蒼情不自禁將那枚冰冷的金環(huán)握在手中,巧奪天工,人間再也沒有任何能工巧匠能做出這樣的發(fā)飾。
她在。
心底的喧囂忽然安靜了。
扶蒼輕輕推開房‘門’,月華如霜,四下里一片雪亮,萬籟俱寂,那道纖細(xì)的身影斜臥在梨樹上,長發(fā)從枝葉上墜下來,氤氳半濕,她一只光‘裸’的腳也從繁瑣的裙擺下面探出,正用雪白的腳趾去點旁邊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