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數(shù)日,每日卯牌時分將離都準時帶著火鳳青鸞來披香殿隨九天玄女習練劍術(shù)。
練到身子癱軟再去泡進藥桶,沐浴過后,疲憊總是一掃而空。劍術(shù)有沒有長進他也不知道,精力較往日卻是旺盛了許多。最明顯的便是從第一日一個半時辰累癱,到如今能堅持三個時辰,也算不小的進步。
兩個貪睡的少女叫苦連天,坐在殿中捧著書直打瞌睡,如此學習能學到什么反倒是千古奇聞了。九天玄女卻也不強求兩人學會多少,只要不遲到,不睡覺,安靜坐在那里做做看書的樣子,也隨得她們。
將離雖是有了目標,但以他的性子,讓他修習武藝委實是趕驢上磨,全無一絲修仙之人該有的勇猛精進。因此每日一從披香殿回來,他便不再耍過一招半式。
沒了九天玄女在身旁督促,見不著佳人與玉像美麗的身影,聽不到她清脆的冷嘲熱諷,他哪里還有心思練劍?
用過午膳,或陪菡萏仙子讀書寫字,或帶著火鳳青鸞在瑤池四處玩耍,或與瓊英牡丹芍藥月桂等仙子聊些音律詩書雜學之類的,較之往日并無太大區(qū)別。
只是他在心底,不知不覺已把每日與九天玄女的見面當成了最重要的事來看待。每次過去之前都是激動滿滿,一離開披香殿,便覺心中空蕩蕩的,連佳人的挖苦嘲諷都那般讓人難以忘懷。
今日一早來到披香殿時,情形又有了些不同。只見廣場上擺了一張石桌,幾張石凳。九天玄女坐于桌前,以手支頤,盯著桌上的物事正自出神,連三人到來似也不曾發(fā)覺。
將離等三人走上前來,一眼瞧見石桌上刻劃了縱橫十九道,上面布著一百多枚棋子,黑白分明,顯是一局并未下畢。
這琴棋書畫、卜算星象、工藝種植等種種雜學,素來為他所喜。這刻見到九天玄女好似正在研究棋路,登時心中雀躍。
拍了拍青鸞火鳳,示意她們禁聲,讓她們自行前去殿中看書,自己放輕腳步走到近前,也不出聲打擾,站在石桌不遠處細細觀起棋來。
這一局棋甚是怪異,下方“平位”、“入位”滿滿當當擺滿了棋子,只余左下角尚留十余著空地。右上方“去位”也稀稀落落擺了二十余顆黑白子,“上位”卻是空空如也,除了一顆算作“座子”的白棋,再也沒有其他。
乍一看之下,倒似是弈人所稱的“珍瓏”,劫中有劫。細細瞧時,卻并不是那么回事。此時黑棋已是大劣,以將離的棋力看來,想要起死回生,已是十分不易了。
將離眉頭微蹙,不禁想到自己若是黑棋,是否尚有一線生機?
忽聽九天玄女輕輕嘆了口氣,佳人的嘆息聲輕柔婉轉(zhuǎn),似有幽怨之意,將離只覺心都揪了起來,直想將她摟在懷中。
不禁開口道:“姐姐,有一句話。一份喜悅,兩個人分享,便成了兩份;一份憂傷,兩個人承擔,便成了半份。可是有什么心事?”
九天玄女抬頭瞧了他一眼,眼神沒有絲毫波動,說道:“將離公子,以你的才情,當會弈棋?”
他自覺棋力必定比不上九天玄女,便說道:“學藝不精,會那么幾下三腳貓的莊稼把式?!?br/> “請坐?!本盘煨种星嘀癜魧χ室恢?,道:“可愿陪我將這盤棋下完?”
將離心中十分歡喜,當即坐下,說道:“姐姐所請,將離敢不從命。”
九天玄女執(zhí)白子,看似已是勝券在握,她卻不甚滿意,說道:“我已數(shù)百年未與人下過棋。這一局棋,乃是當年我去凡間游歷之時,化名‘驪山仙姥’,遇到一位名叫劉仲甫的少年所下成。他執(zhí)黑后手,下到這里時嘔血三升,這局棋便沒有下完?!?br/> 將離猛得一怔,心中登呼不妙,這是大名鼎鼎的“嘔血譜”。故老相傳,圍棋國手劉仲甫于驪山之麓偶遇一年邁鄉(xiāng)下老嫗,與她對弈一局,一百一十二著之后嘔血三升,傳下這驚世棋局“嘔血譜”。
他棋力固然不錯,但那劉仲甫卻是天下聞名的大國手,連他都嘔血三升,那幾乎便是無解了。但大話已然說出,豈能再行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