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巡的電器市場開業(yè)時，很多人都在觀望，有幾個柜臺并沒租出去，是楊巡拿自己的東西充填了那些空虛的柜臺，并雇人值守，才使整個電器市場看上去滿滿當當，并無缺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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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業(yè)沒多久，便有各色人等找上門來，比當年租一個倉庫開一個門面熱鬧得多。找上門來的，好多手中都拿著一份很不規(guī)范的收款憑證，各式各樣的收款罰款都有，有些一說出來楊巡不怒反笑，有一張單子竟然是因為噪聲而罰，楊巡都不知道他的市場噪聲在哪兒，門口一輛黃魚車騎過都比他的噪聲大。罰單或者收費的數(shù)額又不大，交了，楊巡堵心，不說這錢交得不明不白，誰知道今天交得太乖，收錢的以后會不會收上癮。不交，不行，來的人都是有來頭的，哪一個楊巡都惹不起。楊巡覺得跟顧客談價扯皮都沒那么艱苦，一個月下來，也不知手頭不明不白流出去多少錢。有些單據(jù)拿給會計，會計還說不能報賬。有那么一段時間，楊巡看著那些拿蘸了口水的手指嘩嘩翻著收據(jù)進來的人，心中就會涌出孫二娘的戾氣，恨不得手頭變岀兩把牛耳剔骨剪刀，將這些個人大卸八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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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這天過來市場買電料，進門就看到前面的一個壯大漢子一邊翻著票本子一邊吆喝，老李工廠有一定規(guī)模，這等事情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駭笑，跟著那漢子鳴鑼開道地往里走，看到旁邊攤主都是見怪不怪地看著，老李心說看來這等事常有。但老李看到楊巡也笑嘻嘻一邊兒看著，沒事人一般，并不出來應(yīng)付那漢子“領(lǐng)導(dǎo)呢領(lǐng)導(dǎo)呢”的吆喝，老李奇了，走到楊巡那兒，將采購條子扔給楊巡，說都不用說，楊巡就吩咐下面人手趕緊去倉庫置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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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不管楊巡忙不忙，扯住楊巡胳膊問：“那人鬧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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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忙里偷閑答一句：“不知道，來這兒收費的多著呢?！?br/>　　?
　　老李見那壯漢還在嚷嚷，他斜倚在柜臺上喝了聲：“找誰呢，什么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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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壯漢一聽就知老李是本地人，而且還是個角色，忙換了個臉色：“大哥，不是找您?！?br/>　　?
　　“你咋知道不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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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領(lǐng)導(dǎo)是南邊兒來的，誰領(lǐng)導(dǎo)，人呢，躲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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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笑道：“什么事兒，這么要緊？跟我說也一樣。過來?！?br/>　　?
　　那人就笑嘻嘻過來，“大哥，沒您的事兒。問他們領(lǐng)導(dǎo)收個計劃生育管理費?！?br/>　　?
　　“哈，都一幫大老爺們，收啥管理費，你問問他們，生得出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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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壯漢笑道：“他們不會生，他們婆娘會生，一個個都南方生一個，北方再生一個，管都管不住，游擊隊似的，不收他們收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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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笑瞇瞇攬住壯漢肩膀，微微使力朝外推，一邊笑道：“我是這兒領(lǐng)導(dǎo)的領(lǐng)導(dǎo)，你今兒個先回去，我明兒找上你們計生辦說話去。才多大的事兒呢。兄弟一路辛苦，路上小心?！?br/>　　?
　　老李這個本地人連推帶拉將壯漢趕出市場，那壯漢一點多的閑話都沒有，笑嘻嘻打趣幾句還真走了，仿佛到此一游，游完拍屁股走人。楊巡在一邊兒看著太有感觸，事情難道就這么簡單解決了？等老李轉(zhuǎn)回，他怔怔地問：“那人沒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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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啥呢，都沒聽說還有收這個計劃生育管理費的。以后不會來了，我說了?！?br/>　　?
　　楊巡掏抽屜摸出幾張單據(jù)給老李：“大哥你看，這都是些會計都不收的條子，都不知道收的什么費，你要是每天都在就好了，他們看見你什么話都沒，看見我什么話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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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拿來單子看，有些單子上寫的字跟狗爬似的，好不容易才辨認出意思來，那收費項目真是匪夷所思。他有些感觸：“你們南方人來東北掙錢，難啊。到底是我們東北人的地盤，你們總得為地方建設(shè)做點兒貢獻?！?br/>　　?
　　楊巡笑道：“今天已經(jīng)算好的了。剛開始那幾天，來的都比顧客多，光應(yīng)付他們我都忙不過來。后來我總算理出一點頭緒，索性自己找上門去送點人情，讓他們別上門來。否則來的顧客都以為我這兒開店不規(guī)矩，以后人家還敢上門買東西嗎？現(xiàn)在幾個主要部門的都擺平了，今天來的這個肯定不是那幾個要緊部門的，所以我不理他，來的人也知道自己沒來頭，只會虛張聲勢幾下，看沒人應(yīng)他就走了?！?br/>　　?
　　老李看著楊巡笑道：“這都誰啊，別理他們，你規(guī)規(guī)矩矩做生意，還怕關(guān)了你店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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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能不理，他們不管你們國營集體企業(yè)，管起我們來跟捏死個虱子要命。我還是主動送上門去吧，還能換個人情。等他們派人來罰，我交出去的錢更多，還挨罰受氣影響生意。大哥，那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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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聽了哈哈大笑，抬眼見楊巡的手下已經(jīng)騎著黃魚車從倉庫拉來一車貨，便起身道：“我走了，你有擺不平的人，找我，我?guī)湍阋黄鹫胰??！?br/>　　?
　　“哎，大哥你就別走了，要他們把東西送去，你留著我們待會兒一起喝酒去?！?br/>　　?
　　老李笑罵：“你還跟我提喝酒，你那個村支書大哥上回害得我吐一床，你大嫂等著找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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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鎖上抽屜，笑嘻嘻一直送老李到門口，看著他騎上車走了才回。眼看日頭已經(jīng)西斜，他整理出一些零錢，把今天賺的湊個整數(shù)，存到火車站口的銀行里去?；貋砭驼泻糁蠡飪捍蜢?，親手一扇一扇地關(guān)上窗戶關(guān)上門，夜色瞬時降臨寬大的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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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給楊巡幫忙的是楊母從村里物色的兩個二十來歲小伙子，也都姓楊，算是有些七拐八彎的遠親。兩個人跟著楊巡白天看柜臺，晚上守市場，雖然年紀沒差多少，可這兩個剛從學校出來的男孩怎能跟楊巡比？見了楊巡都是乖乖聽話，一點滑頭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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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個男孩生起煤爐，另一個洗菜淘米，楊巡自己拿把掃帚打掃衛(wèi)生，每天下來都有一筐垃圾。楊巡撿出幾條廢電線什么的，扔一邊兒等待送去廢品收購站。很快，三個人便湊一起吃飯了，很簡單的菜，白菜燉肉片，清炒土豆絲，市面上也就這幾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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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后，其他兩個去另一角拉起天線看電視了，楊巡趴柜臺上開始學習。他已經(jīng)學完高一的課本，現(xiàn)在開始看高二的。其他都還能自學，尤其是數(shù)理化的，他初中時候就學得好，唯獨英語不行，他就是讀不出來。他自嘲，這世上竟然也有他說不出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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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楊巡的心今天有些安定不下來，他想到上午時候一個在鄰市做生意的老鄉(xiāng)來探訪，東走西看問了不少問題，楊巡估計那老鄉(xiāng)回頭就會想方設(shè)法在鄰市開出差不多的電器市場。如今他的市場已經(jīng)做出一點名氣，所有柜臺都已經(jīng)出租，而旁邊的新市場雖然還沒開始造，才剛開始挖地基，就已經(jīng)有人找關(guān)系上來預(yù)定柜臺，可見當初決策的正確，電氣市場是條旱澇保收的好路子。想到這個市場的開業(yè)有些苦，但是開業(yè)后基本沒啥事可煩，除了總有人上來罰款收款，楊巡有些野心膨脹，要不要搶在別人之前，到鄰市也開這么一家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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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開的話，那一定要搶，否則等別人開起來，他再進去就沒意思了?？墒清X呢？他現(xiàn)在連建一幢新樓都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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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聽“轟”的一聲巨響，驚得他不由自主就從木椅子上跳起來，愣愣看向聲源地，卻見鐵門脫線似的亂晃，原本橫在攔腰的門閂不知去了哪兒，地上不知什么時候躺了一塊大石頭，透過被撞開的門看去，外面黑魆魆的看不見東西，只聽出有人在遠處裝鬼弄神地尖叫，聲音中似乎可以辨認出喝醉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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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無語，順手摸到柜臺底下，一把關(guān)了電器市場所有的燈，以免他在明，人在暗，他大大吃虧。等了會兒，不再有動靜出現(xiàn)，他才借著月色，操一根鐵棍摸出去，另外兩個人也一起操鐵棍跟上。但外面的人早跑光了。三人只能折返，簡單將門修理一下，將被撞彎的門閂拗直，關(guān)門落鎖，繼續(xù)他們安靜的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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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同伴都在罵，楊巡陰沉著臉聽左一聲“又”，右一聲“又”，心說這都第幾次了，開門到現(xiàn)在，算有兩個多月了吧，怎么事情越來越多？剛按下那邊每天罰款的，就迎來這邊晚上騷擾的，都好像存心要南邊來的人好看似的。想到白天老李輕易打發(fā)走一個收計生費的，這當?shù)厝宿k事就是方便。他這個市場開下來，不怕苦不怕累，春節(jié)不回家也忍了，唯獨方方面面的雜事，那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真正糾纏不休的無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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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沒容楊巡想多久，門口又傳來“轟”的一聲，這回門沒被轟開，只是回音繞梁不絕。楊巡擺擺手阻止兩個火氣直冒的同伴操鐵棍沖出去，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兒。他們地處火車站邊兒，人來人往消息靈通，他只知道最近最好少出門惹事。他熄燈睡覺，往往都是這樣，他這兒關(guān)燈時候，外面反而沒興趣鬧了，或者外面擔心里面有了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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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才躺下，身邊的電話鈴響。楊巡說什么都不會想到，竟然會是看似遙不可及的宋運輝打來的電話，他拿著電話，諛辭便熱情洋溢地滑出：“哎呀，宋處，好久不見好久不見。聽說宋處又高升了，正明廠長電話里說起來都是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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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微笑打斷：“小楊，我從姐夫那兒問來你的電話，沒想到你能獨立啟動一家電器市場，非常了不起。怎么樣，做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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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實在想不出宋運輝找他會有什么事，心下打著鼓，嘴里依然熱情：“什么電器市場啊，掛羊頭賣狗肉，只有小小一間門面啦。這會兒柜臺都租出去了，不曉得旁邊兩層樓店面造起來有沒有人要，要沒人要，就砸手上啦?！?br/>　　?
　　宋運輝饒有興致地問：“小楊，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你為什么跑那么遠做生意去，有誰帶著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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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這下更加不明白宋運輝打這個電話是什么意思了，但他當然不會拒絕整個小雷家村的小舅子，“以前剛來時候不知道，只聽說東北人錢多，我就跟著來了。來了才知道東北到處都是國營大廠，工廠有錢。正明廠長說，他們的電線，一半得運來東北。怎么，宋處的新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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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心說原來還真有道理在：“現(xiàn)在珠三角……就是廣東那邊發(fā)展更快，還有好多外資企業(yè)興起，你們同伴有沒有考慮去珠三角一帶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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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啊，有人去了，廣東人開放得早，向臺灣人香港人學了不知多少招數(shù)來，大大小小生意他們自己都占了，我們?nèi)コ允裁窗?？再說深圳不容易進，還得打邊防證，話也不容易懂，沒像這邊都是普通話，我們可不拈輕怕重的都趕來東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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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暗暗點頭，原來看似一門不起眼的小生意，其中蘊含的卻是不少的政治經(jīng)濟大道理。他本來只想就一些開店的事問問楊巡，想把尋建祥拉到他身邊來，徹底擺脫現(xiàn)在的朋友圈，刷白底色重新做人，但此時一問一答，他問出了興趣，索性與楊巡探討起來：“小楊，你有沒有考慮過現(xiàn)在的沿海地區(qū)？國家僅批了珠三角一帶的開發(fā)區(qū)，還在江蘇、浙江、福建一帶設(shè)立了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促進沿海地區(qū)的經(jīng)濟發(fā)展。你看，我們這么大的工程就落戶在海邊，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以前因為備戰(zhàn)需要，重點企業(yè)都轉(zhuǎn)移到后方，造大三線，可現(xiàn)在不一樣，現(xiàn)在沿海經(jīng)濟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已經(jīng)設(shè)計四五年了吧，沿海碼頭也在轟轟烈烈地造，沿海開發(fā)區(qū)的廠房辦公樓也在轟轟烈烈地造，你有沒有想過，現(xiàn)在開始，到未來幾年，很可能沿海地區(qū)的發(fā)展會帶來更多機會?！?br/>　　?
　　宋運輝平日里話不多，即使說起來，語速也不快。因此雖然他說的很多東西相對楊巡而言非常遙遠，可楊巡還是聽懂了。楊巡太知道大開發(fā)需要什么了，他有些激動地道：“那就是說，以后沿海會用到很多電線電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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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止是電線電纜。但沿海的市場應(yīng)該還不如廣東那邊的成熟，或許應(yīng)該還有占領(lǐng)高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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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腦袋里忽然“噔”一下亮起一盞耀眼的燈，恍若照出眼前的什么海市蜃樓，他忘情地打斷了宋運輝的話：“宋處，宋處，你在哪兒？給我個地址，我只知道你在海邊，我這就去找你，去你說的沿?？纯?。你說得太對了，人家沒做的時候我先占領(lǐng)了，以后人家醒悟過來還做個屁啊，哈哈?！?br/>　　?
　　宋運輝這才是偶爾想起，跟楊巡提一下，沒想到楊巡卻反應(yīng)這么迅速。立刻要過去？他心說，包括雷東寶，還有楊巡，他們都是看到機會就沖，有時簡直是想都不想就沖將出去，邊干邊想，邊想邊干。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可從目前效果來看，這種辦法還真是有效。他把地址和聯(lián)絡(luò)方式都告訴了楊巡，隨即就打電話給程家，讓程開顏想辦法找尋建祥聯(lián)絡(luò)，要尋建祥立刻過去他那兒一趟。他準備想方設(shè)法留住楊巡，他現(xiàn)在有辦法給楊巡提供優(yōu)惠讓這小子見利眼開。而尋建祥，宋運輝有些懷疑尋建祥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實并不適合獨立做生意，如果讓尋建祥跟在楊巡這滑頭小子身后，只要有他盯著楊巡，料想尋建祥可以跟著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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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放下電話，旁邊虞山卿就大聲抗議：“大宋，做人不可以這么不地道嘛。想拒絕我也不用費盡心思搬出尋建祥這么個人來，直說不就是了?！?br/>　　?
　　宋運輝笑笑，離開放電話的床頭柜，坐到窗邊椅子上：“你看我們工地簡易辦公室里人那么多，我哪方便打那么多私人電話。你不用這么小氣吧，打你幾個電話就心態(tài)成這樣，栽贓的事業(yè)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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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卿親手執(zhí)熱水瓶，又幫宋云輝把水續(xù)上：“你說不是拒絕就好。那你說你怎么幫我吧。其實不都是掌控在你手里的嗎？只要你點頭簽字，你認定一個只有我們才能做的參數(shù)，事情不都結(ji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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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道：“你這不是讓我做違心事嗎？我怎么敢用獨家產(chǎn)品，以后維修時候買備件還不得被你們揪住頭皮敲竹杠，你還真別在我這兒費工夫，好好跟你們上司說說，怎么壓點價下來?，F(xiàn)在日幣已經(jīng)基本趨穩(wěn)，我們購買日本設(shè)備已經(jīng)不需要冒太大匯率風險。再說他們?nèi)毡驹O(shè)備報價非常漂亮，提供給我的技術(shù)性能也不錯，日本又很近，一衣帶水，起碼運輸時間的縮短就可以幫我們節(jié)省很多籌建費用。你幫我想想，這幾家攤我面前，我會買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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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小宋，你不能這么講嘛。好吧，這些先不說，你總算還是有點義氣的，起碼給我透了那么一點點底。你可不能跟我打官腔，當初我離開金州還是你勸我的，你得對我這個無業(yè)人士負責到底，否則我會心碎的?！闭f完虞山卿自己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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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笑道：“我什么時候跟你官腔過？哎，你北京安家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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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不容易拿到北京戶口買套二居的房子，小得跟金州科長樓房間那么大，可也算了，長安居，大不易，畢竟是天子腳下。就是小孩的上學問題難了，孩子戶口跟媽，我太太的戶口遷到北京可就難比登天了?？上銈兊捻椖坎辉诒本駝t我肯定得找你幫忙掛靠掛靠。你呢？什么時候把太太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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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打算把小程放進東海廠，我對以前金州那幫干部夫人比較反感，不希望小程以后也變得那么庸俗。我們項目辦準備在市里和廠區(qū)邊上都建家屬區(qū)，我就等市里的家屬區(qū)落成吧，很快的，等半島的路通了就調(diào)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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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卿有些感慨地看著宋運輝：“你現(xiàn)在不一樣嘍。你出金州，跟我出金州，那是完全的不一樣。你看你現(xiàn)在，那決勝千里的派頭啊。你出金州，出得太有遠見?！?br/>　　?
　　宋運輝又笑：“都是給趕出來的，有什么不同？這樣吧，我寫幾個主要引進設(shè)備給你，你回去跟你們老板好好壓報價，我首先得看這幾個報價。你跟你們老板說，這都是你面子，他們別的辦事處來，我都是讓他們自己說，說個透底?！?br/>　　?
　　“對，你就得這么對他們，對他們?nèi)缜镲L掃落葉，對我像夏天般火熱。你現(xiàn)在太奸了。不勞您動手，小的寫給您看，是不是這幾件？”虞山卿一邊揶揄著，手腳卻一點不停頓，利索地從包里翻出資料，抽出鋼筆刷刷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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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樂得不用動手，仔細看著虞山卿寫的東西，點頭道：“小虞，啊不，現(xiàn)在該稱虞先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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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吧，您，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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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觸那么多個外商辦事處的職員，技術(shù)水平能達到你這地步的，中方人員還沒有。至于在對華貿(mào)易的綜合素質(zhì)評分上，你是最出色的?！?br/>　　?
　　虞山卿頓了一下，道：“說句實在話，我們這一批拔了亂世轉(zhuǎn)安后的頭籌。你看后面幾屆分進來的人哪兒有我們倆的運氣。我們搶占那么多資源，我們不出色誰出色？噯，你別打擾我，這幾種設(shè)備的英文名我弄不好會拼錯?！?br/>　　?
　　宋運輝會心一笑，不再打擾，隨時提醒這個不要，那個換種參數(shù)。等虞山卿寫好，他拿來湊到落地燈下細看。虞山卿收起攤子，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你唯一的頂頭上司會認可這些設(shè)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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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微笑，抬起眼皮看向虞山卿：“你說呢？我看你整一天就抱著手臂笑瞇瞇看我們好戲，你還需拿話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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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奸，我認了。你們馬廠長肯定也認了。小宋，我說你不住廠區(qū)附近是正確的，我們這個行業(yè)，廠區(qū)周圍大氣污染太厲害。但是住家屬區(qū)是錯誤的，以你未來可預(yù)期的地位，進進出出都是人盯著，有個不好就有人去你家門口滾釘板，你住家屬區(qū)能自由嗎？我看你現(xiàn)在車子開得挺好，不如早點接太太過來得了，每天來回都能看到寶貝女兒。不就是要買個房子嗎？我?guī)湍阆朕k法解決，別那么看著我，我只是借錢給你，不是行賄?！?br/>　　?
　　“去去去，還是找你老板壓下價錢是正經(jīng)。你別跟我馬虎眼，你那里壓下的錢夠我這兒造整個家屬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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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卿笑道：“別那么死板嘛，有你這樣小心的嗎？哦，也對，你還年輕，正需要發(fā)展。不過你得等我一段時間，我們boss逃回國去了，我得出國去找他，我們是朋友，是一起進金州一起出金州的死黨，你得等我回來才做決定。說定了?！?br/>　　?
　　宋運輝只是笑，眼光都沒離開資料一個角度。其實虞山卿選擇那個辦事處還是很有眼光的，他到底是個有扎實底子的人，知道哪家比較適合中國，哪家的生意在中國比較好做。但他宋運輝現(xiàn)在也算是久經(jīng)國際市場的人，哪會像尋常技術(shù)人員一樣看見技術(shù)性能中意的設(shè)備就兩眼放光？他不，他得挑逗再挑逗，不能再有金州第一次進口設(shè)備時候，那個什么友誼第一的豪邁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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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開著一輛嶄新北京產(chǎn)切諾基回廠。一路非常顛簸，有工程隊正連夜挑燈施工。這是一條設(shè)計雙車道，并帶先進人行道的水泥路，比不遠的一條國道還先進，是市里引進東海項目的承諾。據(jù)說這條路開工時候遇到不少阻力，很多人提出，又不是城市道路，要什么人行道，全市那么多地方需要花錢，怎么可以把錢花在不必要的人行道上。還是市委書記堅決拍板，要造路，造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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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運輝了解整個過程，是因為道路設(shè)計時，他參與過確定橋梁載重和涵洞高度。他坐在顛簸的車子上，緊緊掌握著方向盤，眼睛卻看向左側(cè)不遠處，那兒也在挑燈夜戰(zhàn)吧，但那兒是鐵路施工，未來產(chǎn)品輸送的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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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一切都朝著金州的規(guī)模發(fā)展，而更先進，更有效率。所有的一切都讓宋運輝情緒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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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雷家的發(fā)展也蒸蒸日上。就跟以往似的，不管別處如何，他們一心一意搞他們的發(fā)展。他們的設(shè)備已經(jīng)訂購，而小雷家有史以來最大最像樣的廠房開始挖土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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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工時候，好多鄰村的人扶老攜幼來看。正明會鼓搗，他比劃著設(shè)計紅線，讓工廠沿紅線插上彩旗。如今小雷家村倉庫里光是插彩旗用的竹竿就有好幾大捆，可那還不夠用，又買了一百支竹竿。這一下，電解銅廠區(qū)的開闊就一目了然。而那曾經(jīng)奏響小雷家磚廠走向市場第一炮的鑼鼓又被搬出來，披上鮮紅彩綢，架在高臺之上，幾個大漢輪流擊打，工地頓時喜氣洋洋，熱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