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殿外,被冷風(fēng)一吹,酒意消散不少,姜晏抬起白瓷般的素臉,仰頭望了望掛在天空的一輪明月:“再去查一查那個殷澈,到底是什么來路?!?br/> 莫濡不解:“娘娘不是已經(jīng)知道,她是個被人收養(yǎng)的孤兒了嗎?和王上自幼相識于函陵,感情甚篤……”
“在哪里被收養(yǎng)、被誰收養(yǎng)、什么時候、原來的父母是誰,一概都要查清楚?!?br/> 姜晏閉了閉眼,凄涼孤苦的神情間透露出些許無依無靠的孤寂意味:“剛剛,我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覺得分外眼熟,她……她穿紅衣的模樣,和殷郎竟然如此神似……”
“殷,殷澈,殷家?”姜晏仿佛摸到一根隱匿在黑暗中的細(xì)弦。
“除了殷澈,還要給我去查申國的殷家!當(dāng)年殷家死了多少人,還有多少人活著,那些人去了哪里,都清楚報與我知曉!”
莫濡是跟隨姜晏從申國陪嫁到鄭國的,若說她主子的心結(jié),沒人比她清楚。自從殷雍死后,姜晏再不觸碰與申國殷家有關(guān)的任何消息,如今只是一個有些神似故人的女子出現(xiàn),竟然使得公主愿意自揭舊日的傷疤。
不知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殿內(nèi),宴飲照舊,熱鬧的氛圍更甚。
王叔子呂遙遙對著國君敬了一樽酒,落座道:“王上如今正當(dāng)年華,不知王上何時立妃?”
殷澈心里咯噔一下。
立妃?很快攥緊酒樽的五指松開,她又不是頭一次聽見這個詞兒,之前采雪不久跟她提過嗎?心慌什么。
殷澈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將視線投向鄭寤生,耳朵已如殿內(nèi)好事的諸人,早早支棱起來。
來了來了,王室最熱最新鮮的八卦即將出爐。
下方十幾雙眼睛齊刷刷望著,等待鄭寤生的回答。
殷澈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抖了抖。
有些心煩意亂,想聽到答案,又不想聽到。
臺上之人只是輕輕笑了一下,說:“國事未竟,何談家事?”
那國家大事?lián)鯎跫?,這番拒絕就很大義凜然。
殷澈心里輕輕松了口氣,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么,似乎隱隱有點高興呢。
祝聃此時站起來:“王上的婚事也是國家大事,不可兒戲。以王上如今的年紀(jì),即使不冊封君夫人,冊封一兩個妃子,也該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br/> 文武兩大臣均在催促此事,其余臣子也紛紛附和起來。
祭仲縮在角落里看熱鬧,殷澈悶在一旁不說話。前者是不想上去插話,后者是沒有說話的余地。
鄭寤生端著的酒樽重重擱下,臉色陰沉下來:“孤什么時候成親,還要看諸位的心情?”
子呂無視他微韞的神色,捋了捋胡須道:“王上,儲君乃是立國之本,為了鄭國著想,立妃一事,您該上心些?!?br/> “哦?依王叔的意思,誰適合當(dāng)孤的妃子呢?”
他不過是隨口一問,子呂聰明些,便該答一句“王上自然是該封自己心悅的女子為妃,何苦過問老臣”之類的,然后鄭寤生敷衍兩句,這事兒就該過去了。誰知子呂低頭沉思一會子之后,抬頭正色道:“王上身份貴重,該尚公主為君夫人才是,至于封妃,鄭國多的是品貌皆備的貴族女子,只要王上看上的,皆可納入后宮?!?br/> 鄭寤生握著酒樽,盯著子呂,半晌不說話。
他最不喜歡這些文縐縐的老臣這一點,動不動拿出身說事兒。
但是這就是事實,鄭國大半個江山就是靠這些貴族支持起來的,雖然鄭寤生提倡改革,重用寒士,但是在貴族體制這個龐然大物面前,根本難以撼動其根本。王室的婚姻,從來就是交換利益的工具,只是利益的犧牲品而已。
他的君父,娶了申國公主為君夫人,納了那么多貴族女子為妃,結(jié)果呢?大好女子,在宮中虛度年華,白白浪費了韶光。而他晚年喜愛的驪姬夫人,不過是落了個獨守王陵、孤獨終老的命運(yùn)。
祝聃也說了句:“聽聞蘇氏嫡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王上可納其為妃?!?br/> 蘇家的女兒。
蘇家也是鄭國一如日中天的豪門大戶,幾代人在朝為官,從宮中祭酒到軍中稗將,勢力盤根錯節(jié),哪怕鄭寤生身為一國之君,想要動一動蘇家,也得思慮再三。
他皺著眉,不滿的情緒明晃晃寫在臉上:“此事以后再議吧,除夕夜宴,何必說這些事情掃興?!痹捯魟偮洌惆验字芯埔伙嫸M。
祝聃何子呂面色有些尷尬,互相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各自飲酒。
他倆沒有事前商量過,今日不約而同的提起只是湊巧,誰知道只是提了一句而已,就能惹得王上如此不快?若說立妃這件事兒,當(dāng)然還是先立君夫人最好,君夫人生下的第一個男孩兒是嫡長子,若是妾室先有了孩子,哪怕只能排庶長子,對嫡長子的影響終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