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不敢再出聲，留意周勀的反應(yīng)。
　　坐在會議桌一側(cè)的男人似乎并沒太多表情變化，只是慢慢將雙手攏了起來，十指扣在一起，搭成小山抵在唇下。
　　一秒，兩秒，三秒……
　　徐南終究沒他定力強，又試探性地問：“我剛才已經(jīng)給褚峰打了電話，不過那邊關(guān)機，要不我再出去打一下？”
　　周勀眼波平定，只是腮幫緊緊繃了下，“不用，既然他要避開我，肯定不會再接這邊的電話！”
　　“那現(xiàn)在……？”
　　“宣布簽約取消，讓葉莉過來，這邊現(xiàn)場處理一下！”
　　周勀起身，扣了西裝出了會議室。
　　人一走，會議室里其他幾個高管和媒體全都傻人了眼，個個面面相覷之后問：“怎么回事？”
　　“不是到簽約時間了嗎？”
　　“對啊，怎么突然就走了？”
　　“……”
　　徐南被留下來收拾殘局，很快葉莉也過來了，找理由先安撫媒體。
　　周勀回到自己辦公室，坐在椅子上把過程前前后后捋了一遍。
　　自榮邦成立開始就一直跟云凌發(fā)展銀行合作，這么多年已經(jīng)成功完成了多個項目，也算一直互利共贏，幾乎已經(jīng)到了戰(zhàn)略伙伴的層面，特別是三年前褚峰上任，兩家之間的聯(lián)系就更加緊密了，雖談不上扛把子兄弟，但這么長時間以來合作得都挺順利，周勀怎么也沒想到褚峰會臨門來這一腳。
　　半個多小時后徐南進辦公室，周勀正插著褲袋站在窗前，前方是高樓萬丈，藍天白云，而身后辦公室的氣氛卻冷得令人僵硬。
　　“周總…”
　　“那邊怎么說？”
　　“剛私下問了幾個信貸部的朋友，都說這幾天并沒發(fā)現(xiàn)褚峰有任何異常，昨天下午他還去銀行開了個短會，大概下午四點多才走，更沒提過任何關(guān)于要終止協(xié)議的事?！?br/>　　“也就是說表面一切正常？”
　　“對，銀行那邊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他去了意大利，至于您剛才讓我想辦法查的航班信息，我查到了，昨夜凌晨的飛機，訂票時間是三天前?！?br/>　　“嗬……”周勀冷笑了聲，表面的正常都是偽裝，從訂票時間可以看出來，至少三天前褚峰就準備好了要在簽約這一天去意大利，至于是提前計劃還是臨時起意，這個周勀還不得而知，不過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目前可見褚峰明顯是在逃避，逃避與他簽署融資協(xié)議，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弄清楚褚峰的目的。
　　“你繼續(xù)留意發(fā)展銀行那邊的情況，另外把葉莉和老鄧叫進來！”
　　老鄧是榮邦的財務(wù)總監(jiān)，也是最早跟著周勀打江山的那一批元老。
　　徐南領(lǐng)命出去，很快葉莉和鄧順林便上樓來了，四人關(guān)著門在周勀的辦公室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會議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之后各自回到自己辦公室開始處理。
　　鄧順林重新物色可合作的銀行，葉莉負責(zé)危機公關(guān)，畢竟之前融資消息已經(jīng)傳了出去，上午的簽約儀式原本也有媒體在場的，現(xiàn)在突然莫名其妙擱置了，難免外界不會瞎傳，可是盡管葉莉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做了處理，負面新聞還是曝了出來。
　　短短兩個小時，從這邊確定協(xié)議擱置到中午的時間，行業(yè)內(nèi)各大網(wǎng)站和論壇便已經(jīng)有消息放出來。
　　“榮邦融資遇阻，瀘旸湖項目唯恐流產(chǎn)”
　　“榮邦置地內(nèi)部或存在嚴重的財務(wù)問題，瀘旸湖項目融資計劃被迫告?！?br/>　　“……”
　　“……”
　　各種聳人聽聞的消息，甚至又有人把前段時間已經(jīng)平息下去的“尚林苑毒地事件”又牽扯了出來，吃瓜群眾紛紛傳播留言，到最后就變成了“榮邦開發(fā)的樓盤存在嚴重質(zhì)量問題，銷售遭遇滑鐵盧，導(dǎo)致銀行方面失信，不愿再繼續(xù)貸款?！?br/>　　網(wǎng)絡(luò)時代輿論都具有導(dǎo)向性，人云亦云，所以各種負面新聞很快就以燎原之勢蔓延出來。
　　……
　　常安在客廳畫畫的時候聽到客臥那邊傳來一聲鬼叫。
　　“啊啊啊居然已經(jīng)十一點了，姐，你為什么不叫我起床！”常佳卉蓬頭垢面地跑出來，恨不得要當場把常安吃掉。
　　常安嘴里還咬著一支鉛筆，把頭抬起來越過畫架朝她瞄了眼，沒理。
　　常佳卉氣鼓鼓地開始去拿包翻手機，翻了半天沒找到，常安總算把筆從嘴里拿了出來，幽幽開口：“別找了，一上午除了你媽沒人聯(lián)系過你。”
　　常佳卉：“……”她又一屁股抱著包坐到沙發(fā)上。
　　常安：“酒醒了？”
　　常佳卉：“嗯。”
　　常安：“去廚房把那杯蜂蜜水喝掉，已經(jīng)快要吃午飯了，你現(xiàn)在去公司反正已經(jīng)遲到，干脆一起吃頓午飯再走吧。”
　　常佳卉想想也有道理，把包又扔回沙發(fā)，揉著雞窩一樣的頭發(fā)站起來，“那我去洗把臉，你有衣服給我換嗎？我昨晚是不是沒洗澡？”邊說邊拎起領(lǐng)子聞了聞，一臉嫌棄的樣子。
　　常安被她逗樂，扔了畫筆，“行了，你先去刷牙洗臉吧，我上樓給你找身衣服?！?br/>　　常佳卉這才轉(zhuǎn)陰為晴，跑去廚房先把之前常安沖好的那杯蜂蜜水喝了，又湊出頭來朝樓梯喊：“姐，我不要裙啊，你給我找條褲子穿。”
　　“知道了！”常安笑笑，上樓去。
　　大半個鐘頭后兩人收拾好出門，就在長河附近找了個飯店，專做砂鍋粥。
　　平時常佳卉肯定搶著點單，可那天大概宿醉還沒緩過勁來，臉色蔫蔫的，也沒什么食欲，常安便點了一份清淡的粥外加幾個小菜。
　　常安給常佳卉盛了一碗遞過去。
　　常佳卉看了眼，嘴里嘶了聲，“姐，我昨天是不是喝斷片了？有沒有在你家發(fā)酒瘋？”
　　“有啊，你差點把房子都揭掉。”
　　“真的??？”
　　“還煮得呢！”
　　“……不是！”常佳卉攪著碗里的粥撓頭，“我總覺得昨晚自己好像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有沒有？”
　　“有?。　?br/>　　“說了什么？”
　　“嗯，你說我是你的童年噩夢，還說我小時候怎么使性子欺負你，我這人呢有多虛偽多可怕，還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又沒好日子過了，吃飯吧，吃飯！”常佳卉悶頭開始往嘴巴里塞粥，常安終于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常佳卉抬頭瞄了眼，也跟著笑。
　　彼時正午的陽光正正好，照在兩姐妹臉上，常佳卉身上還穿著常安的衣服，白色的一件套頭毛衫，領(lǐng)口還沾著她平時的那股玫瑰花香。
　　很難用話來描述這對姐妹的感情，彼此背著尷尬的身份被迫住到了一個屋檐下，被迫生活在一起，從最初的“隔閡”與“防備”中慢慢靠近，或許是年齡相仿，也或許是日積月累的時間關(guān)系，原本可能會相互憎恨的人，最終卻能夠依偎在一起。
　　就連常安也無法理解自己對常佳卉的感情，若真要揪個理由出來，那大概就是血脈親情吧。
　　“你小時候真的很怕我？”
　　“何止小時候，我現(xiàn)在也怕?。　?br/>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媽都說我張牙舞爪慣了，她都管不住我，只有你能治我！”
　　常安被她說得忍不住挑了下眉，“看來真是童年噩夢了！”
　　“誰說不是呢，哼！”常佳卉還頗委屈地哼了一聲，又往嘴里送了口粥，抬頭見常安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眼波盈盈，兩腮粉嫩，她不覺眼梢一揚，“姐，你最近看上去很滋潤哦！”
　　常安一愣，立即沉下臉去，“胡說什么！”
　　“切，你看你就喜歡裝?！?br/>　　“……”
　　“明明年紀又不大，非要把自己弄得六根清凈跟個女道士似的，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像我這樣做個快活的年輕人嗎？”
　　“……”
　　常安被她胡謅得無語，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看看看看，這樣多好，這樣我們坐在一起別人才會覺得我們同齡嘛，不然總顯得你冷靜淑女而我就像個白癡一樣！”
　　“行了，越說越離譜！”常安又往她碗里加了一勺熱粥。
　　常佳卉往嘴里含一口，“那，你看，你現(xiàn)在都會照顧人了呢，以前出來吃飯都是我?guī)湍悴疾耸?，還說過得不滋潤，你以為我傻嗎？昨晚我都看出來了，你和姐夫之間，嗯？是不是漸入佳境甚至已經(jīng)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對面一副好奇打探又賊兮兮的樣子。
　　常安被她弄得笑了兩聲，繼而低頭攪了下筷子，“是啊，我和他之間…”常安又頓了頓，其實并不是難以啟齒的事，更何況她周圍也沒什么朋友，所以常佳卉應(yīng)該是她最好的傾訴對象。
　　“佳卉，我和周勀，可能會來真的?！?br/>　　“我去，還真被我猜中了！”常佳卉立即放下筷子，興致更濃，“說說呢，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之前明明兩人還很生份，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一連串問題，急得好像是她自己的終身大事。
　　常安無語，想了想，“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好像也沒有具體原因，若非要找點理由出來，可能緣分的成分要更多一點吧，就像天時地利，每一個我需要有人在身邊的時候，他剛好都能出現(xià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