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帶著周揚杰離開了他的家,他失魂落魄地跟在我們身后,失魂落魄地跟著威猛先生,失魂落魄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再失魂落魄地盯著面前空無一物的擋風(fēng)玻璃。我的確不知道除了“失魂落魄”四個字之外還有什么詞匯可以把周揚杰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描繪出來。他真的像是中了邪一樣,就那么呆滯,那么沒有精神。
手機(jī)的電充滿了,雖然我的手機(jī)成功復(fù)活,但我并不敢再像之前那樣使用它了,畢竟在這樣的年歲里,一個有電的插座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好電力系統(tǒng)還沒有關(guān)閉,否則我的手機(jī)可能就真的要死亡了——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用“社會性死亡”來形容一臺沒電且接下來可能會一直沒電的手機(jī)。聽了一首米津玄師的《lemon》,我乖乖地關(guān)了機(jī)。
柳青似乎不是很在乎這方面的事情,多虧了她的不在乎,讓我和她的車?yán)镯懫鹆艘魳贰K氖謾C(jī)里大部分是rap,這個大部分里還有一大部分是英語rap,創(chuàng)作他們的人可能是eminem,也可能是snoopdog,我不知道,我一向欣賞不來rap。
倒是說到eminem和snoopdog,他們現(xiàn)在是不是還活著?我忽然對來自大洋彼岸、地球?qū)γ娴?,素未謀面且這輩子都沒什么謀面的可能性的國際友人產(chǎn)生了一種好奇。他們可能已經(jīng)死了吧,但他們的作品讓我們這些活人得到片刻安寧——我不安寧,但柳青看起來心情比之前好了許多許多許多。
她偶爾會把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做幾個手勢,雙唇會輕輕地跟著音樂律動,當(dāng)歌詞里有fxxk或者是shit的時候她會近乎激動地把那些詞匯喊出來。我看看威猛先生那邊,他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他旁邊的周揚杰臉上的表情也沒什么變化,和上車的時候一樣面如死灰。
“溫瑜,把窗戶打開?!辈畈欢嘣隈氲膔ap中度過了一個小時,柳青打打剎車燈把車停下,后面的威猛先生也停住。我們面前的是一個指示牌,上面標(biāo)著我們還有六十公里才會到達(dá)下一個地方。
威猛先生走到柳青窗邊,先回頭看了下周揚杰,確定他沒有什么自己不想看到的動作之后轉(zhuǎn)向柳青,“怎么了?”
“再往前開的話就要上高速了,你覺得要繞繞么?”柳青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畢竟在我看過的喪尸片中,沒有任何一條高速路是不被車輛們堵住的。柳青含三支萬寶路到嘴里,一次點燃,分出兩支給威猛先生。
“沒必要,剛才在城里的時候我注意了一下,”威猛先生接過柳青點燃的煙——我忽然后悔我不會抽煙了,要是我會的話,我還能間接跟柳青來個kiss;對周揚杰揮揮手,后者打開車門,繼續(xù)失魂落魄地走過來,“有不少人還沒有從城里出來,路上就算有車也不可能堵到水泄不通,如果要繞的話……等等那小子。”
周揚杰把煙含在嘴里,很久地吸了一口,吸到他開始咳嗽才把煙拿下來。他的雙眼還是沒有任何神采,如果要我說的話,相比之下,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比我們之前遇到的喪尸群更讓人絕望。
“小周,這附近的路你熟嗎?”威猛先生本來想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但手僵在空中,還是沒有落下去,我不知道這種時候不勾肩搭背可以改變什么,但威猛先生這么做肯定是由原因的。
“不熟。”周揚杰沒有看威猛先生,也沒有看柳青,更不可能是在看我。他盯著那支被他含在嘴里的萬寶路的頂端。
我是不知道威猛先生是出于怎樣的奇思妙想才會覺得有人會熟悉這附近的路,我不認(rèn)為有什么人會在喪尸病毒爆發(fā)之前放著高速公路不走要繞道燒油。
“那看來只能走大路了呀。”威猛先生吐出一口煙,對柳青聳聳肩,“你先開吧,我們跟著;小周,回去吧。”
我在后視鏡中看著比死人死得還徹底的周揚杰,當(dāng)然也看著威猛先生。一個喪尸追上了威猛先生的奔馳,威猛先生一腳踹在它的肚子上,獵鹿刀出鞘,捅進(jìn)了它的腦袋。開門,上車。
這次我真的不認(rèn)為柳青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就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周揚杰會是我們的累贅——比我還累贅的那種累贅。我從他身上看不出半點他想活下去的意思,就算他活著,他的心也死了——死在了他的家里,死在了那個已經(jīng)死了兩次的女“人”身上。
死在了那個深吻中。
兩輛車,四個人,繼續(xù)在路上飛馳著。我們的目標(biāo)是已經(jīng)被柳青證實了的確存在且安全的東邊某處的難民營,在那里我們會迎接新的生活,柳青會見到她不那么喜歡的父親??赡芪覀儠徊鹕ⅲ覀兌寄芑钕氯?。我現(xiàn)在心里有些復(fù)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去到那個能讓我活下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