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在你眼前了,還不舍得掛電話?”他舉著手機晃了晃。
宋惟諾以為他早掛斷了,經提醒才拿出手機,屏幕正亮著顯示通話中,她不由感嘆:“你能不能正經些,做你冷靜沉穩(wěn)的禁欲男神不好嗎,非得費盡心機地崩人設,是吧?”
“魚還沒吃到嘴里,就開始挑我刺了?”
“不是挑刺,是發(fā)自肺腑地勸告?!?br/>
寧珂有條不紊地拆了魚嘴里的繩子,將處理好的魚擱在水下沖洗后放在砧板上,魚頭切下燉魚湯,揚手利落在魚身上錯落割出刀花,真是一手好刀工。
“勸告?所以你更喜歡冷靜沉穩(wěn)禁欲那一套,不喜歡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暖男,嗯?”
宋惟諾被“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個定義逗笑,她掩著嘴:“所以你是全能型暖男、居家好男人?”
“不然呢?”
“你不覺得人與人之間保持一些距離感,會給對方留出想象空間,使得這個人更有吸引力、更神秘,讓人愛得欲罷不能嗎?”
寧珂調著料酒,略一思索:“所以,你想讓我對你端著架子?!?br/>
她擺了擺手,斟酌著用詞:“也不是端著架子,總之就是收一點,寧醫(yī)生你得內斂含蓄矜持些?!?br/>
“好,我會考慮。”
他塞了小料在魚肚里,擺盤后淋上調好的料酒,擱進蒸箱。待他回來處理魚頭,準備魚頭湯時,宋惟諾已經轉移了話題說起入職后的安排。
有了正式的工作自然比不了自由職業(yè)的清閑,寧珂默默地聽著。
算起來她消沉的日子真不長,她無聲承接了生活給予的重壓,滿心滿眼都是向上的力量,沒有什么可以擊垮她。
無論是父親宋穆的突然離世,還是心理障礙造成的“箱子恐懼癥”打斷了她所熱愛的職業(yè)生涯,她都在情緒短暫崩潰后整理好自己。
她自有一股向上的力量,他只是恰好在她身邊,成為她情感脆弱之時的支柱,關鍵時候施以援手。
冷靜地剖析她,寧珂覺得即使沒有他,她也依舊可以直面慘痛的現(xiàn)實,咬牙迎難而上,活得灑脫。
這種認知讓他的心猛地收緊,這意味著無論過往有多痛,她都會以笑臉面對未來。這還意味著,她并不是非他不可,沒他她依舊可以生活得很好。
“惟諾,工作忙起來前,隨我回去看看爺爺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見他嗎?”
宋惟諾有些意外,卻難掩驚喜:“需要準備什么嗎?”
“不需要?!?br/>
她鎖眉搖頭:“見家長怎么能什么都不帶,寧老有什么愛好嗎?”
“帶上結婚證就可以了?!彼扑较词殖嘏韵词郑皩幖矣行┲嘏p男,就沖性別,他們也一定會喜歡你?!?br/>
他們很少談及原生家庭,乍一聽到他透露的消息,很驚訝也稀奇:“重女輕男?”
寧珂圈她在懷里,按了洗手液抹在她兩手上,解釋得言簡意賅:“寧家缺女兒?!?br/>
宋惟諾記得徐嵐提過寧家小輩是弟兄倆,她直言相問:“你是不是還有個哥哥?”
問題一出口,她就知道碰了他的禁忌,圈著她的懷抱立時僵住,水龍頭里的水如注落在兩人手上,隔了半分鐘,他才恢復過來,如常地為她繼續(xù)清洗雙手。
“是,他已經不在了?!?br/>
痛失親人的感覺她心有余悸,聞言她立刻轉身攬住他的頸,語有愧疚和安慰:“寧寧,對不起,我不知道?!?br/>
“沒關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br/>
他側頭吻了吻她的耳后的位置,低聲提醒:“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我不怪你,等空閑了,我給你講講他的事。但你不要在寧家提起寧琤,他是爸媽心里的痛?!?br/>
“嗯?!彼郧傻貞暎栈厥直蹠r碰到他襯衫上的領扣。
如果她的直覺是正確的,那這個領扣就是寧琤唯一留世的設計,和他那個人一樣,透出神秘和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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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珂把魚肉挑了刺擱進宋惟諾碗里,他動作快但細致,她從頭吃到尾,真的一根刺都沒遇到,自然也沒有機會挑他的刺。
吃完飯,宋惟諾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寧老有什么愛好嗎?”
“象棋?!?br/>
果不其然,她神色黯然下去。
寧珂坐過來,將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的女人抱進懷里:“本來不想說,就怕惹你傷心,讓你想到爸爸?!?br/>
宋穆除了喜酒愛茶,也中意象棋,棋藝了得。
“沒有,我只是遺憾自己不會下象棋,以前沒和爸爸對弈,現(xiàn)在也沒法兒和爺爺對弈,無法討他們開心。”
“不需要刻意討喜,你就是你,有你獨特的人格和魅力。你想想我,你什么都沒做,卻吸引了我,讓我喜歡上了你。你是他們的兒媳、孫媳,他們有什么理由討厭你?不要多想,安心做你自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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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惟諾已經做好了第二天隨他回去見家長的準備,結果簡方南一個電話把寧珂叫走了,到晚上十點才把他送回來。
“阿諾,抱歉,今晚的應酬實在推不開,但總算是把麻煩事兒給解決了。珂珂喝的有點多,你放心,他酒品很好,不會惹事。”
簡方南將寧珂攙到沙發(fā)上,時間已晚,他喝了杯水便起身告辭,家里還有付初凝等著他。
“對了,有空可以聯(lián)系初凝出去玩,最近她在休年假?!?br/>
“知道了,一定聯(lián)系?!?br/>
簡方南瞄了一眼倚在沙發(fā)上閉目休憩的男人,對宋惟諾揚了揚手機:“晚上如果有事,打我電話啊?!?br/>
“好的,謝謝?!?br/>
送走了簡方南,宋惟諾站在玄關出神,思緒明顯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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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歲,她正值芳華,嫁給了鄭智。他無論工作還是生活都規(guī)劃的一絲不茍,卻是個沾酒就發(fā)瘋的人。
宋惟諾閉目緩神,她怎么都沒料到,婚姻伊始,她所謂的幸福就已預示了悲劇。
沒有酒精作祟,鄭智是一個好丈夫,靠著他在法律方面的專長,替她規(guī)避了許多風險,躲開了不平等的合同款項。
他是一個孝子,能妥帖地照顧到她的雙親,逢年過節(jié)定要回家探看,再不濟也要往家里寄東西。
但一旦沾染酒精,他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地壞丈夫。大力的推搡,冒犯的言行,無度的索要,以及不可控的拳腳相向。
宋惟諾以為這一切都已隨往事消散,時至今日才發(fā)覺記憶是如此捉弄人心,曾經的痛隔著時光回望,依舊是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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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傳來窸窣聲,驚醒了出神的宋惟諾,她條件反射地喚了一聲:“寧寧?!?br/>
沙發(fā)里的男人悶哼了一聲回應她,接著擰著眉撐坐起來,抬手順勢扯開襯衫扣子,他胃里酒精燒灼得難受。
宋惟諾猶疑不決,一步一停地靠近他。
饒是醉酒反應遲緩,善于觀察的寧珂還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懼怕,他記起她慘痛的過往,語有歉意:“不要怕,惟諾?!?br/>
她并沒有立刻放下防備,停在原地未動。
寧珂等了一會兒,抬手掐了掐眉心,揉按太陽穴,確認自己的狀況還算理智清醒,他站起身主動朝她走過去。
宋惟諾聞到酒味和煙味,本是難聞的味道,擱在他身上卻并未令她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