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嵐春打起精神，隨那位檢察官及另一位小姐走進(jìn)偵訊室。單調(diào)顏色的墻壁，掛著百葉窗的窗戶，室內(nèi)的擺設(shè)簡單，就只有一張桌子及數(shù)把椅子，并沒有像警局有安裝雙面鏡。
　　「請坐，麻煩你將身分證給我一下。」曉昭說道。
　　她依言掏出遞過去。
　　曉昭接過去後，看了一下?！刚堈f出你的身分證字號?！?br/>　　咦？她眨了眨眼，然後很快地反應(yīng)過來?！竍zxxxxxxxx。」
　　「生日和住址？」
　　她如實答出後，檢察官才將身分證還給她。
　　之前已經(jīng)在警局做過一次筆錄了，可檢察官還會再做一次，兩者會交相比對做檢查。
　　對她而言再回想事發(fā)當(dāng)時的細(xì)節(jié)是一種折磨，可她不得不，深吸口氣，開始娓娓道來，而旁邊的小姐也邊聽邊用最快的打字速度記錄下來。
　　說完後，魏檢察官沈思了一會兒。
　　「紀(jì)小姐，請教你一件事情，你為何能夠那麼篤定兇手是死者的男朋友？你和死者認(rèn)識多深？」
　　「不算認(rèn)識，打過幾次照面，只有交談過一次，知道她是住在對面的大樓住戶，除此之外一無所知，連名字都不清楚?！棺蛱鞆男侣劦弥袆⒎剖|，可讓她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的名字跟原先所猜想的完全不一樣。
　　「那你又怎麼知道兇手是死者的男朋友呢？」曉昭對於她在警局做筆錄時所提出的證詞感到好奇。
　　「猜的！以前經(jīng)常見到他來找她——」
　　聽到這，一道銳光閃過魏曉昭的眸子?！竵碚宜牟灰欢ň褪悄信笥?，有可能只是單純的親戚和朋友呀！你怎麼不那樣猜？」
　　提到這，一朵紅云飄上嵐春的臉頰，她深吸口氣，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敢驗?，有次……他們做愛做的事被我看到了……」如果看到此景她還會猜錯，那……不曉得誰的問題較大？
　　「嗄？你看到他們發(fā)生性關(guān)系？什麼時候？」曉昭被挑起了興趣，不過不是對死者性關(guān)系好奇，而是被這名女子的說法及態(tài)度給觸動了某絲警覺。
　　真討厭，這種尷尬的話題，要她怎麼接呀？回想一下?！膏?！大約是她剛搬來的時候，有次大白天的，就看到他們在打開的窗戶旁邊做……做……」
　　「發(fā)生性關(guān)系！」
　　「嗯！就是這樣?！?br/>　　「那——他們這種『狀況』，有讓你?？吹絾?？」
　　她瞪著他?！肝矣植皇亲儜B(tài)，會常去注意這個！」只是——她得承認(rèn)，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對劉菲蕓特別注意。
　　曉昭低頭看了資料一會兒?！讣o(jì)小姐，你是在家里工作的，平常有常跟鄰居往來嗎？」
　　「你喜歡在家里工作？做拼被？！」
　　「為什麼喜歡在家里？」這一點跟時下年輕女性不同。
　　她遲疑了一下，有些想法并不想跟人說，但這個魏檢察官有某種特質(zhì)，讓她不會厭惡排斥，所以她坦承地說道：「因為覺得在家里安全、舒服?！?br/>　　家是安全舒服的，曉昭對此是贊同的，但——「紀(jì)小姐，我們原本是想透過大樓的監(jiān)視錄影帶，請你指認(rèn)出嫌犯，但現(xiàn)在有個問題——」他定定看著她?！改銈兩鐓^(qū)大樓的監(jiān)視錄影帶被偷了，因此沒辦法請你指認(rèn)犯人?！?br/>　　嵐春睜大眼睛?！副煌?？」這事她直到現(xiàn)在才曉得，警方之前沒告訴她。
　　曉昭定定望著她。「所以你們的社區(qū)大樓是否真的那麼『安全』，你得要再多衡量一下?！?br/>　　「你的意思是？」嵐春開始有不好的預(yù)感。
　　「臺灣并沒有很好的證人保護制度，所以在我們還沒抓到嫌犯之前，請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br/>　　「你是說我有危險嗎？」
　　曉昭沈吟了一下。「監(jiān)視錄影帶居然會被偷，顯然兇手是有預(yù)謀的，至少，我不認(rèn)為他是個簡單的人物?！?br/>　　「老天……」嵐春不覺地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
　　「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當(dāng)然，這一切有可能只是我多心?！乖掚m這麼說，但他的「多心」往往是破案的關(guān)鍵，他可一點都不敢忽視自己的直覺判斷。
　　「我們今天先進(jìn)行到這?！箷哉颜埮赃呌涗浀男〗阌〕鏊麄儗φ劦挠涗浗唤o她看，確定無誤後請她簽名。
　　「對了！紀(jì)小姐，你有手機嗎？」
　　嵐春搖搖頭?！覆恍枰?，打家里的電話就可以找到我了?！?br/>　　曉昭暗暗嘆息，真是碰上了一位「繭居族」。
　　「雖然一這建議有點多馀，還是請紀(jì)小姐暫時申請一支放在身上。」
　　嵐春沈默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肝抑懒??！?br/>　　曉昭送她到門口，回到辦公室後，他立刻打電話給她住所附近的管區(qū)派出所，請他們多派些警員到嵐春居住的大樓社區(qū)巡邏一下。
　　掛完電話，曉昭沈思著。
　　昨日負(fù)責(zé)此案的檢察官王奇曾跟他討論案情，而今天早上他要出門上班前，突然又接到王奇的電話，說此案有關(guān)鍵性突破，王奇收到一通匿名電話，檢舉了殺害劉菲蕓的兇手是誰，且手中握有關(guān)鍵證物。
　　王奇猜那可能就是失蹤的監(jiān)視錄影帶，他跟對方約好了，打算帶著警方去拿取，孰料沒多久就傳來他被車撞的消息，至今還在醫(yī)院尚未清醒過來。
　　他揉揉眉間，他可不會蠢得把王奇出事視為意外。
　　到底——殺害劉菲蕓的兇手是誰？為什麼王奇不對他坦白說，反而更加慎重其事，神秘兮兮的？
　　唉！王奇、王奇，你得趕怏給我醒過來說清楚、講明白呀！
　　「找出那個目擊者，然後……」男人伸出手，在脖子上做出割頸的手勢。
　　嵐春別過臉，立刻推著推車走離那排電視墻。
　　什麼嘛！那麼多的影片不放，干麼要放這種連片名都很聳動的片子，叫什麼「xy追緝令」的，而且好死不死的讓她看到這一幕，原本已經(jīng)夠差的心情，此時變得更加沈重了。
　　走到食品區(qū)，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已經(jīng)兩個晚上沒好好睡著過，經(jīng)常莫名驚醒過來，然後就瞪著對面頂樓的屋頂發(fā)呆，直到天明。
　　兇手到現(xiàn)在還沒抓到，她好怕他會突然出現(xiàn)在頂樓，然後沖進(jìn)溫室跑到她的屋子里，將她除去……
　　想到那男人冷酷、毫不心軟的把人「扔下去」，她便不寒而栗，在與他對視看到正面的剎那，她知道這樣的人根本不知道良心和道德為何物。
　　檢察官的話讓她的心情更加沈重，有草木皆兵之感，就害怕戲劇中常上演的「殺人滅口」情節(jié)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看來得多采購一些食品，暫時就別再出門了，反正——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開始將一些耐放的乾面、肉乾、罐頭放進(jìn)去，當(dāng)她推著車子欲到下一排架子時，卻和另一輛推車相撞。
　　兩人同時出聲道歉，嵐春抬起頭，愣了愣，是個戴墨鏡的男人，她頓時寒毛豎起，充滿匚
　　可不一會兒，便覺得他很面善——啊！是早上在檢察官辦公室碰到的那個男人，對方也認(rèn)出她來，俊帥的面容在短暫的錯愕後露出禮貌的微笑，原來她在非禮拜一的時候也會到此購物呀！
　　「你好，沒想到會在一這再碰到?！顾麤Q定主動破冰。
　　「……是呀！」本想當(dāng)做不知情的繞過，誰知他竟會出聲打招呼，令她不得裝死，可惱的是，他的聲音比想像中好聽多了，讓她的心忍不住跳了一下。
　　「以前，我經(jīng)常在賣場這里碰到你?！顾M(jìn)一步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覺得他背影眼熟?！肝蚁肫饋砹?！」
　　說完這兩句話，氣氛卻沈默了下來，兩人都推著推車杵在走道，這時有人要推車從他們中間穿越，兩人趕緊讓開。
　　說點什麼吧！不然這樣僵下去，有點難退場。她想道。
　　該說什麼吧！不然這樣冷下去，實在很尷尬。他想道。
　　嗶——暫停！
　　兩人尷尬地對看一眼。好！再來一次，但這回嵐春舉手讓出發(fā)言權(quán)，示意他先說，她一向不擅社交，還是把發(fā)球權(quán)交給對方！
　　羲雅坦然接下，男人本來就應(yīng)該要主動一點。
　　「我就住在江南天下，離這里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br/>　　江南天下？！她知道那里，是剛建好不久的高級住宅區(qū)，每坪要二十萬以上。
　　她點點頭?！肝易≡陲w騰大廈，從我住的地方可以看到你們那里，咖啡紅的建筑物，外型很不錯?！拱∵郑∷谡f什麼呀？怎麼會講出這堆廢話？可以感覺到一股冷氣襲來。
　　為了補救，她勉力將鉆進(jìn)腦袋的社交話題整理一下，然後盡快丟出。「你……現(xiàn)在不用上班嗎？檢察官不是都很忙嗎？」此時還不到中午，仍是上班時間。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以為自己是檢察官，可見她真沒看到新聞、不認(rèn)識他，他心情莫名輕松了起來?！笝z察官是很忙，不過我不——」話還沒說完，又有人想推車越過他們，話題又暫時被打斷。
　　這樣可以了吧？雖然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但應(yīng)該可以就此打住，寒暄不用太多，兩、三句帶過即可，更何況她還不認(rèn)識他，嵐春露出禮貌的笑容。「那——你忙吧！不打擾你了?！挂膊淮貞?yīng)，點了個頭，便繼續(xù)推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嗄？羲雅有點回不過神，很少有女人跟他哈啦這麼短的，她們總是不停地說，努力推銷自己……
　　天生的好奇心與熱心發(fā)作，渾然忘了自己近來有女禍之虞，他刻意把推車朝與她相反的方向前進(jìn)，不過在巧妙的東彎西拐後，還是在擺放衛(wèi)生用品架子前再度碰著了。
　　這回，他搶先一步微笑、開口。「你也來買衛(wèi)生紙呀？」
　　再一次碰面，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沒有先前的慌亂了，她輕輕點頭。「衛(wèi)生紙漲價漲得兇，難得今天是特賣品，便宜一點?！?br/>　　「你也喜歡買特賣品嗎？」
　　「還好！」說完後，她開始拿起不同品牌的衛(wèi)生紙，就它們的張數(shù)和價格以及質(zhì)地做比較。
　　他等了半天，發(fā)現(xiàn)她還真只有給這兩個字。
　　嘩！好大的一塊冰墻呀！再撞下去，只怕他也會成個冰柱了，可如果他就這樣退卻，他王羲雅這三個字就倒過來念。
　　「我非常喜歡特賣品，每次都會買一些回去，覺得物超所值?！孤蓭熥顣毮_戲的。
　　奇異地，這話發(fā)生效用，她有反應(yīng)了，眉頭皺起?！高@樣做未免太浪費了，業(yè)者永遠(yuǎn)都會推出低價商品來刺激消費者購買欲，但有些特賣品并不是特別需要的，買回家只是占空間，我只有對食物或者衛(wèi)生用品會比較注意，免得浪費過多資源?！?br/>　　唔！話總算多了點，而且條理分明，顯然不是自閉者，他微微一笑，只要她再多講一些話，或許可以比較清楚她的個性。
　　至於知道她的個性為何對他突然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也不知所以然，可終於能夠跟白雪小姐講話了，讓他覺得很新奇，且活力十足。
　　「我覺得還好啦！浪不浪費因人而異吧！」話一說出，就看到她臉上浮起「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表情，然後聳聳肩，轉(zhuǎn)過身，不再開口說話，原本的進(jìn)展倏地退回原點。
　　他不死心，再接再厲?！改阋幌蚨假I那麼多的東西嗎？」發(fā)現(xiàn)她推車?yán)锏臇|西多得有些嚇人，以食物居多?！改慵依锏娜丝诤芏鄦幔俊惯?！那一車夠五個人吃上一個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