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個咎字。”身旁的男孩終于開口。
安無咎轉過臉,在他過分冷淡的臉上捕捉到一絲好奇心得到滿足的小表情。他的名字也懸浮著,叫吳悠。
“啊,我也好奇這個來著?!庇疫叺拿琅查_口,面前漂浮著[鐘益柔]三個字。她手掌撐著下巴,指甲在臉頰輕輕敲打,“這名字一點也不像會來參賽的貧民?!?br/>
她涂著漿果色的口紅,眼睛很大很漂亮,“你的脖子……”鐘益柔伸出手指指了指安無咎的側頸,又湊近了些,“這花是紋上去的嗎?”
“花?”安無咎低頭。鐘益柔見他看不著,攤開自己的左手手掌擱在安無咎的面前,掌心嵌著一枚小小的圓形鏡子,“喏,這個白色的,還挺好看。”
從反射的鏡面里,安無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脖子上一大片花簇,雪白細邊勾勒出盛放的形態(tài),花瓣繁復,層層疊疊,從左側鎖骨斜向上,一直蜿蜒到右側耳后。
但他的記憶里似乎沒有過這些花。
“我也不記得了?!卑矡o咎將手指放在上面,把皮膚都搓紅了,也沒能弄掉。
難道真的是紋身。
“芍藥?!币慌缘膮怯撇辶司渥?,但很快又小聲補了句,“好像是?!?br/>
鐘益柔很是驚訝,“芍藥?你居然見過芍藥花?現(xiàn)在這種觀賞花卉已經(jīng)快滅絕了吧?!?br/>
在這個土地和水資源污染泛濫的世界,別說觀賞植被,連可供糧食作物生長的土壤都不多了。
吳悠抿了抿嘴唇,“我媽……”他仿佛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似的,停下來,又敷衍地解釋道,“我家有收藏……”
鐘益柔聽了只覺得更加奇怪,“你是什么大富大貴的家庭啊?”
“假的?!眳怯茐毫藟鹤约旱拿遍埽瑑墒纸化B趴在桌子上,“人工的。”
“這樣啊。”鐘益柔臉上的懷疑并沒有完全消失,她收起自己的小鏡子,又觀察了一下安無咎脖子上的皮膚,自言自語道:“看起來不太像紋身……好像也不是人工皮?!?br/>
安無咎沒再多想自己身上奇怪的芍藥花紋,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憶,多想也是無用。
他微微低頭,瞥見鐘益柔旗袍開叉處露出她腿上的綁帶。她左邊小腿的皮膚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樣,應該是一整塊的人造移植皮膚,鯊魚軟骨多聚糖生成的材質(zhì),光滑得詭異。
除此之外,她身后斜背了一個卷筒形狀的包,兩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有薄薄的繭,指側有細微刀傷,是很鋒利的刀才能造成的細長形狀,指甲很短涂了紅色指甲油,小拇指尾還蹭了一點黑色的東西。
機油?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安無咎停止了觀察。
“本次熱身游戲叫做中庸之道,規(guī)則很簡單?!?br/>
桌面上投射出全息投影,是八個數(shù)字不停輪轉的顯示屏。
“在1到100這100個自然數(shù)之中,你們每個人需要在其中任取一個,用手指寫在面前的手寫屏上?!?br/>
八個顯示器上的輪轉停止,隨機地出現(xiàn)了八個數(shù)字,緊接著,八個顯示器上方出現(xiàn)一個新的數(shù)字,“將這八個數(shù)字進行求和再除以8,得到一個均值?!?br/>
“各位寫下的數(shù)字距離真正平均數(shù)的1/2最接近的一位作為熱身游戲的贏家,享有正式游戲的優(yōu)勢和決定賽制的權利?!?br/>
“給大家五分鐘思考時間,五分鐘后寫下答案?!?br/>
“那么,計時開始?!?br/>
圓桌上出現(xiàn)倒計時的數(shù)字,瞬間變成4分59秒,并不斷減少中。才消停不久的噪音再次出現(xiàn),安無咎的額頭浸出冷汗,手又開始抖起來。他把手拿到桌子下,試圖握緊,只聽見對面一個壯漢開口,“居然給老子弄個數(shù)學題?!?br/>
安無咎盯著剛剛說話的壯漢,名字顯示是劉成偉,看起來年紀不小了,起碼三十歲,但穿著打扮都像是混社會的,手臂上有許多細小的針孔,兩只拳頭都套著金屬外骨骼,不過材質(zhì)一般。
“他媽的,老子最討厭的就是算數(shù)?!眲⒊蓚ツ樕嫌械狸惸昱f疤,從眉骨中間斜下來一直到顴骨,整只眼睛都受了傷,眼眶骨里的眼球有些萎縮,是灰色的。
吳悠手里還在玩著魔方,低著頭,眼皮也沒抬,“你連算數(shù)都沒學過嗎?”
這話不好聽,劉成偉也一下子就被他激怒,“你這小子會不會說話?”他打量一眼吳悠身上不合身的舊衣服,“你以為你這樣的,看上去像是上過學的人嗎?”
這個世界完全是資本運作的。
占據(jù)了全世界近乎90%財富的資本家享受和浪費著過剩的資源,包括教育。階級固化的要義就是掌握下層階級的認知能力,所以義務的全民教育體系早已消解?;A數(shù)學教育標價不菲,一套體系完整的基礎學科教育已經(jīng)讓許多貧民望而卻步,更別提物理學、天文學或是人工智能學科。
想要認識世界的本質(zhì)?
有錢就行。
吳悠翻了個白眼,“至少我不是文盲。”
“那個,不好意思打斷各位了……”一個看起來呆呆的、戴了副眼鏡長著雀斑的男生忍不住出聲勸和,“只是猜數(shù)字,也不是很難的題嘛,大家還是不要爭吵了吧?!?br/>
他面前懸浮的名字是[上野大成],是個日本人??纯谛秃孟裾f的是日語,但安無咎聽到的是中文。
上野的話并沒能讓劉成偉解氣,對方反而把氣撒到他身上,“你一個連植入式眼鏡都買不起的窮鬼插什么嘴!”
“我……不好意思。”上野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十分尷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用了數(shù)年的舊眼鏡。
“他說的也沒有錯啊,難是不難的。剛剛圣音說了,最后和所有人數(shù)字總和的平均數(shù)1/2做比較嘛?!辩娨嫒嵝Φ脣汕?,挨個挨個指桌上的人,“你選10,你選20,這樣依次選下去……”她轉頭看向安無咎,纖長的手指隔空點了點他,“最后到你,假如你選80,八個人,最后平均數(shù)是45,取二分之一,那就是選22、23的人最靠近。”
說完,鐘益柔笑了笑,“算倒是不難算,可誰能猜到彼此會選哪個數(shù)字呢?”
“沒錯。”那個一直針對安無咎的中年男人楊明開了口,“這次的熱身游戲也是奇怪,全憑運氣來的?!?br/>
安無咎盯著他的臉,這人說話的時候可以掩飾自己的語氣,但臉上的細微表情藏得還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