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脆金鐵激蕩響,吹滅壁上火燭二十四盞。
殿內(nèi)光亮瞬間便黯淡了一半。
光亮雖暗,猶依稀可見,有一襲白衣翩翩,立于那黃金華座前。
其身子微俯前傾,手中寒芒劈于漆黑圓杖上,面色如常無喜怒。
其身前,那容姿勝紅妝的長發(fā)男子側(cè)臥半坐,左手撐著黃金華座,右手握著那桿漆黑圓杖,抵住了白衣的一劍,姿態(tài)逍遙。
若是有旁人遠眺此景,約莫是會驚嘆一聲‘仙人好功夫!’,覺得這長發(fā)男子能以這般輕松姿態(tài)接住白衣這來勢洶洶的一劍,那定是奇門境界高深莫測,已是在這場對決中占盡上風(fēng)了——可若是他走得近些,便能看清長發(fā)男子臉上,那緊緊鎖起的眉頭與溢出血絲的嘴角了。
雖說姿態(tài)是逍遙,但此逍遙,卻非是緣于他本意如此——只是這白衣出劍太過事出突然,男子全然沒能料到這手,根本來不及將原本側(cè)臥于華座上的身子給擺端正,只得倉促出手,驟然運起身中所有氣息,才勉勉強強抵住了白衣這劍。
是的,僅是左支右絀的‘抵住’,而非游刃有余的‘接下’。
手肘微顫的長發(fā)男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血絲,沖身前白衣陰笑道:“怎么?惱羞成怒了?”
白衣沒有答話,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其手中鐵劍,卻是倏然重了幾分。
伴隨著一聲脆響,男子身下的華座上崩裂出了一道縫隙。
他微微側(cè)臉,望著那道裂縫,嘴角卻是稍稍上揚了半分。
就見其撐于華座上的左掌先是忽然弓起,接著猛地砸下,竟是‘啪-’地一聲將那黃金座椅給一掌劈成了兩半。
被劈成兩半的座椅驟然崩塌,其上的男子自然也隨其一同垂落——其垂落的速度,要比白衣手中寒芒劈來的速度快了半瞬。
而半瞬,就已夠他扭轉(zhuǎn)乾坤。
長發(fā)男子揚唇冷笑一聲,握著漆黑圓杖的右臂迅速橫向一拽。
劍鞘落。
一道刺眼白芒現(xiàn)于其手。
白衣倏然瞪目,指劍向前,身形則立即后掠退至十步外。
僅是片刻,就見那道白芒如離弦飛矢般,凌空激射而出,竟是直接貫穿了這正殿的穹頂,飛掠至百丈高空,才逐漸消散于無形。
一束璀璨朝陽透過穹頂上的窟窿,映照在了那緩緩站起身的長發(fā)男子身上。
灰塵散去,余風(fēng)吹來。青絲布袍飄飄蕩蕩,勻稱而緊致的軀體若隱若現(xiàn),再加上面龐中那似有似無的輕薄笑意,顯然是幅市井小說中逍遙仙人的模樣。
但白衣并未留意這些。
他的目光,自方才后掠的那片刻開始,就再沒從男子右手中所握上挪開過。
男子右手中,握著一柄劍。
一柄通體如寒冰般潔白,其上還泛著一層層淡淡光芒的細直劍。
其名……
“【青禾】?!?br/>
逍遙仙人瞇眼打量著白衣那詫異的神色,揚唇笑道:“萍水白衣,你可曾聽聞此劍大名?”
王滿修微微皺眉,沒有回聲。
他識得此劍。
相傳,真龍王朝鼎盛時,曾有名喚‘湛冶子’的不世出之名匠,應(yīng)真龍?zhí)熳又?,以人間三載、天庭七日,共十年時間,鍛造出名劍七柄。此七劍,削鐵如泥自不用說,而因其曾入過天庭、汲得天上之靈氣的緣故,要比靈石秘玉之劍的人間神劍,更為玄妙、高出一個檔次來。什么‘劍隨心動’、‘舞劍如神’的贊譽之詞,到它們身上,僅僅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罷了。
白衣看著眼前‘仙人’勾了勾手指,以氣馭回先前扔在地上的漆黑劍鞘,緩緩將細直劍重新送回其中,使其又變回了一根平平無奇的圓杖模樣。
此一劍,如果他所讀古書未打誑語的話,應(yīng)是七劍中的素劍【青禾】。據(jù)說,此劍鑄成時正值春季,田里莊稼尚青,本還未到收成季節(jié)——怎料這真龍?zhí)熳幽玫叫聞笃炔患按?,輕揮了下,竟是直接一劍將江南所有的稻田全都給割了種。
那年,整個江南顆粒無收,真龍的幾大糧倉皆是空了一半。
此劍也因此得名【青禾】。就是不知這個名字,是真龍?zhí)熳?、還是那些回神間自家莊稼都沒了影的老百姓們先喊起來的。
青禾劍,不出則已,一出便要斷盡天下人活路。
白衣抬眼,望那十步外的逍遙仙人。后者已是收劍入鞘,一手叉腰、一手握杖拍著肩膀,全然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