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靜靜端詳手里小巧的玉葫蘆。
這是他自破敗家族中帶出的唯一一件東西,曾被失手摔碎過,可它現(xiàn)在完好無損,外面裹了一圈若木樹皮紙,其上還有血凝成的符。
他一度全然不知是誰畫的符,誰替他拼好玉葫蘆。
現(xiàn)在隱隱有了答案。
不是錯覺,他確實忘了重要的人,且忘得十分簡單粗暴,獨獨在記憶里把那人的存在抹去,而現(xiàn)實中處處都是破綻。
秦晞推開屋門,院內(nèi)積雪深深,月色蒼白映照,令狐蓁蓁正對著滿院雪飲酒發(fā)呆。
“令狐姑娘不冷?”他款款走去近前。
“所以喝酒?!绷詈栎璋咽掷锏木茐e起。
秦晞懶洋洋往墻上一靠:“我以為令狐姑娘心思澄澈,不會借酒澆愁。”
她并不理他,自相遇后,自己一路心猿意馬,她倒是風(fēng)淡云輕??伤心:挠∠螅『傇蛩寂?,如今卻拿背對著他,清澈明媚的視線偶爾給他,也只是雁過無痕。
他這邊連春夢都做了。
不能忍。
秦晞從她手里搶過酒壇,一氣喝個精光,她馬上瞪過來,琥珀眼珠里亮起驚詫而惱火的顏色。
他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她滿臉都是為了錢忍著不打人的意思,一丁點兒依戀都沒有。
秦晞從袖中掏出一壇酒遞過去,友善一笑:“那個不好喝,這個給你,就當(dāng)賠罪?!?br/>
令狐蓁蓁接過來拔開蓋子一聞,瞬間從惱火變?yōu)轶@喜:“是一醉方休!”
他從袖中又取出一壇,與她碰一下:“干了?!?br/>
誰跟他一口氣干一壇一醉方休,她又不傻。
令狐蓁蓁只當(dāng)沒聽見,小口啜飲,酒液入腹,久違的溫暖包裹住她。
不防他又掏出一壇:“這是一種叫枯木逢春的酒,喝完反而長精神,令狐姑娘可要嘗嘗?”
她將信將疑嘗了一口,只覺寡淡如水:“這個不好喝?!?br/>
“那再換個?!鼻貢劼龡l斯理繼續(xù)掏酒壇,“這是青州的燒酒百花殺,滋味比一醉方休嗆一些。”
“……太辣了。”
“不如試試梁州的金風(fēng)玉露,多半是你喜歡的口味?!?br/>
……
令狐蓁蓁懷疑他袖中乾坤只裝了酒,一會兒工夫地上酒壇沿墻堆了一溜,都是她嘗一口,他再一氣喝干。他看上去倒是面色如常,可她覺著自己好像不行了。
“我去睡覺。”她扶著墻往里走,“你的酒不錯,下次我還你大荒酒?!?br/>
秦晞扶著她的胳膊回房,淡道:“還酒不必,我問些事情,令狐姑娘如實作答就算還清了?!?br/>
哦,好。
令狐蓁蓁腳步虛浮地往軟塌上一坐,拍了拍身邊:“坐,問?!?br/>
他卻沒坐,只蹲在她身前,兩手把她的臉一捧,低聲問:“以前真的不認(rèn)識我?一點印象沒有?”
那雙被醉意暈染的琥珀眼睛依舊直率而清澈,里面沒有一絲猶豫。
“不認(rèn)識,沒有?!?br/>
秦晞從懷中取出裹著符紙的玉葫蘆,還沒問,她已經(jīng)奇道:“這不是我畫的符紙嗎?你怎么有?”
他故作不信:“你畫的?你會畫符?”
手藝人的能力遭受質(zhì)疑,令狐蓁蓁立即翻出白麻紙,咬破指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給他畫了道避垢符:“你裝著,保證最少三個月你怎么糟蹋都是干干凈凈的?!?br/>
秦晞卻沒收,戴著漆黑手套的左手掌心吞吐療傷術(shù)銀光,替她將流血的指尖治愈。
細(xì)白的手指輕輕觸在手套上,令狐蓁蓁摸了摸手感特別好的漆黑軟皮,問了個早就想問的疑惑:“這是假手?”
“是真手?!?br/>
他答得簡潔,將風(fēng)雷魔氣壓制住,緩緩扯下手套。
往日活蹦亂跳又癲狂的風(fēng)雷魔氣此刻靜靜盤踞在掌心,凝成一只嬌小的黑狐貍,長長的尾巴輕輕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