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陸太醫(yī)此時已經(jīng)察看過李氏的情況,在李氏的肚皮上插滿了銀針,可是李氏下身血流的速度雖然有所緩解,卻依然在不停的流血。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絕對是嚇得,可他只是一名太醫(yī),又不是神仙,產(chǎn)婦使不上力氣,他能有什么辦法呢?
“王,王爺,保住孩子,保住孩子!”李氏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有了力氣,竟然一下子坐起身來,越過了夜傾顏,死死的拉住了定王的手,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有些瘆人,饒是夜鳳曦,也不由得被驚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便開口斥責道:“糊涂,你一個好好的大活人,豈能因為一個還未降生的孩子,就要了你的命,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你也要想想傾顏,既然你都聽到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夜鳳廣,我是不會放過的,他以后也沒法庇護傾顏,你若是也去了,你忍心看著傾顏一夕之間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娘,不要,您不要這么殘忍,您這樣,讓我怎么活啊?”似是在應和夜鳳曦的話,夜傾顏終于忍不住,再次痛哭出聲,她好怕,好怕,為什么一夕之間,她的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定王府二小姐……
李氏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卻沒有再開口,她還有好多話想說,可是,真的沒力氣了。
正在這個時候,跪在地上的陸太醫(yī)終于開了口,“王爺,夫人已經(jīng)失血過多,且,且心存死志,哪怕不能保住這個孩子,夫人也是,也是不成了的,若是此時保下孩子,臣還有幾分把握。”
“不,我不要,我不要什么弟弟妹妹,我只要我娘,我只要我娘……”夜傾顏終于崩潰了,伏在李氏身上,嚎啕大哭。
李氏卻是再次睜開了眼睛,祈求的目光望著夜鳳曦,這一刻,夜鳳曦看懂了她的意思。
“真的沒法子了嗎?”
“孩子在母體內(nèi)憋了太久,若是王爺再不做決定,大人和孩子的命都是保不住的?!?br/> 夜鳳曦有些不忍的別開了頭,“陸太醫(yī),我命你,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不論付出什么代價?!边@句話,也算是默認了,放棄了李氏的命,這也是當下唯一能做的選擇,陸太醫(yī)是婦科圣手,且對產(chǎn)后血崩有一套獨家不傳的針法,京城里已經(jīng)找不到比他還要好的婦科大夫了,就算有,現(xiàn)在去找,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姑姑……”夜傾顏跪在地上,拉著夜鳳曦的手,眼里滿是祈求。
“起來,”夜鳳曦不忍的將她扶起,艱難的動了動唇,“傾顏,但凡有一絲可能,我都想保住你娘的命,可是,姑母也沒法子?!?br/> 夜傾顏說不出什么反對的話,卻是一直搖頭,一直流著眼淚,她在想,是不是她過去的13年里,日子過的太過順遂,導致今日,要將這所有的眼淚都補齊了?
屋外,夜鳳廣緊繃著身體站在那里,臉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對于相伴多年的發(fā)妻,他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年少時,他瘋狂地愛著云竹,更對她留下的女兒多加憐惜,其中,有對云竹的感情寄托,也因為那一絲絲說不出口的同病相憐。
他本是定王府嫡長子,哪怕不能繼承家業(yè),身份也是尊貴無比,卻無意中得知自己有著那樣不堪的身世,甚至不是定王府的血脈,自此后20多年,日日夜夜都活在恐懼之中,再未能有過一日安眠,生怕哪一日醒來,自己的身世就被揭穿,他這個卑微的私生子,就會一夕之間從云端跌落地獄,往日風光不再。所以,對于兩個姐姐,他根本無法親近,是不敢,也是自卑,也許從那一日起,在他的心里,就已經(jīng)給自己和這諾大的夜世家的所有人,劃上了一道無形的天塹,永遠跨不過的裂痕。
他那樣瘋狂的想要自己的血脈繼承這諾大的侯府,不僅是因為人心的不足和貪欲,或是隱藏心底的不甘和恨意,更因為只有這般,他才可有一日安眠,不必日日夜夜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對于夜傾城和夜傾顏這兩個女兒,他本該更看重自己的嫡長女夜傾顏,而在朝夕相處中,他也確實對溫婉善良的妻子李氏動了心。李氏是和云竹完全不同的女人,云竹正如天上的云,仿佛總是隔著很遠,如冰雪般孤傲卻又美麗聰慧,那是他年少時唯一的摯愛,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愛上別的女人。
而妻子李氏,不是特別美麗,人也不聰明,卻是個溫柔似水的女人,對他一心一意的好,朝夕相處下來,不可能沒有感情。
可是,當他看到夜傾顏被夜鳳曦和李氏捧在手心里,當作明珠一般的呵護長大,而傾城卻重復了他的人生,日日夜夜活在恐懼和不安里,他的心,就不可避免的偏了,每次看到傾城,他仿佛就看到了那個身不由己的自己,他們父女二人就像一個小偷,仿佛這潑天的富貴和尊榮都只是暫時偷來的,早晚有一日,都會消失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