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徽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
岐王沒打算他活著回去,或者說,就算回去也沒打算他活著。
平分鳳翔那句話,是對死人說的,李繼徽至今記得李茂貞說那句話時的表情。
有時候,李繼徽覺得自己就是岐王的親生兒子,都有著相同的狼性。
只不過,岐王張牙舞爪,而自己隱忍不發(fā)。
隱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李繼徽終于忍到一個時機。
王行瑜像嗅到血腥氣味的惡狼,追著鳳翔軍。
別人不懂王行瑜的行為,但李繼徽非常明白。
當(dāng)年李茂貞和王行瑜一同參加攻打山南西道楊守亮,李茂貞一口氣吞下山南西道,卻一絲好處都沒有給王行瑜。
從那個時候開始,王行瑜就怨恨在心。
西北這么多年,李茂貞一直壓著王行瑜,對邠寧頤指氣使,王行瑜畏懼鳳翔實力,敢怒不敢言。
怨恨一直在累積。
此番攻打華州的失敗,讓王行瑜看到了李茂貞的外強中干。
王行瑜靠斬殺上司朱玫的功績上位,手下邠寧軍戰(zhàn)力不俗,李茂貞實力大損,怎么還會無動于衷?
連日來,李茂貞一路與王行瑜大小數(shù)十仗,雙方各有損傷,進入鳳翔境內(nèi),王行瑜仍是緊咬不放,甚至抽調(diào)邠寧青壯前來助戰(zhàn),意圖一戰(zhàn)消滅李茂貞。
李繼徽沒有理會李茂貞的求援,而是斬殺使者,趁著夜色悄無聲息離開扶風(fēng)。
一路北行,兩日之后,邠州出現(xiàn)在他眼前,李繼徽心情激蕩無比,這座城池將成為他的起始之戰(zhàn)。
河中,晉軍大營。
“你還有臉來見本王?”說話之人年近四十,黑罩蒙住一只眼,另一只眼卻異常明亮,仿佛帶著若有若無的豪光,身披黑色甲胄,身形壯碩,須發(fā)倒生。
此人就是聲名赫赫的李克用。
李罕之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面前之人一念之間,“末將不求大王饒恕,只求死在大王手上,以報往日恩情。”
李克用獨眼幾番閃動。
河中之事,全因此人貪婪而起,貪婪也就罷了,李克用深知他的脾性,但最不能讓他容忍的是暗中勾結(jié)汴州。
這是他的逆鱗。
朱溫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敵。
李克用難掩心中的殺意。
不過李罕之“往日恩情”讓他心中殺意頓時消弭幾分。
中和四年,李克用狼狽從上源驛殺出,手下三百沙陀精兵和大將史靜思全部被殺,途經(jīng)河陽,李罕之迎接,殷切款待,兩人因此結(jié)下情誼。
“起來吧?!崩羁擞玫f了一聲。
李罕之站起來的時候,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剛才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
不過正如他所預(yù)料的一樣,他活下來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晉王能讓他活下來,所以他戰(zhàn)敗之后,直接投李克用。
“李節(jié)度可以說說是如何戰(zhàn)敗的嗎?”李克用身后,郭崇韜溫言道。
當(dāng)日王重師五千蔡州兵排山倒海般殺來,郭崇韜帶領(lǐng)步軍撤回隰州之后,直接就去找李克用求救。
正好碰到今日李罕之來投。
不過他對這個李罕之沒有絲毫興趣,讓他感興趣的是皇帝。
李罕之固然實力不濟,但那也是要看誰。
河中軍在他面前,泥糊的一般。
郭崇韜想過李罕之會敗,但沒想到他敗得這么慘,三萬河陽軍,帶回來的不到五千。
李罕之不認識郭崇韜,但見他站在李克用身后,敢在這時候說話,肯定不是尋常人物,當(dāng)下把自己怎么戰(zhàn)敗,一五一十的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