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遷相信吳琦早已看出了什么,只不過出于某種原因一直隱而未發(fā)。
他隱隱感覺出吳琦有一個相對龐大的計劃,而今日在黑山中的這一切就是計劃的關(guān)鍵。
劉余又指了指前方,道:“再往前大約就要進入山腹深處了,眼下雖然還是白天,但或許依舊有狼群在的?!鳖D了頓,他又對吳琦道:“吳大人,再往前屬下可能就難以應(yīng)付了?!?br/> 吳琦停下腳步,對劉余點了點頭,又扭過頭看著段遷,向他快速地使了個眼色,繼而又將目光收斂起來。
段遷有些不明所以地停下,看見吳琦變回平淡的目光,一時間沒有明白他具體的用意。察覺到吳琦停了下來,劉余也跟著停下,轉(zhuǎn)過身走到兩人跟前,笑道:“前面就是黑山腹地了,我看……”
吳琦抬起手打斷他的話,又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同時對段遷道:“我忽然想到一件要緊事,需要公子幫忙去辦一下?!?br/> 段遷刻意冷笑一聲,問道:“不知吳大人要在下去辦什么事情呢?”
吳琦道:“昨日我在客棧中散亂地記了一些隨想,希望公子能幫我去整理整理。”
段遷一時間沒能很好領(lǐng)會吳琦的意思,只是順著他所說譏笑道:“吳大人不在我們來之前說明此事,眼下卻忽然提出來,卻又是為什么?”
吳琦淡笑道:“公子何必深究其中的緣由?只需幫我去辦就好了?!?br/> 段遷心念急轉(zhuǎn),略加思索,又道:“莫非吳大人以為在下不過會些花拳繡腿,經(jīng)不得實戰(zhàn)不成?若是如此,吳大人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br/> 吳琦搖頭道:“公子多慮了,這件事的確是臨時想起的,也恰巧是一件要緊的事情,還望公子見諒?!?br/> 段遷哼了哼,心下雖然依舊困惑,但還是冷笑應(yīng)是,也不再理會他,而是對花舞蝶道:“舞蝶,我們走,讓吳大人一個人到山腹去好了。”
花舞蝶低著頭應(yīng)了聲是,快步地跑到段遷身邊。兩人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其余人的視野中。
見吳琦竟主動將段遷驅(qū)逐走,劉余面上雖然做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心中卻難掩欣喜。主公希望圍殺吳琦,生擒段遷,若是這兩人一直在一起,他們反倒不便動手。此刻吳琦卻自己將段遷驅(qū)逐走,讓他們兩人就此分了開來,正是中了他們的下懷。眼下看來,他們昨日的許多布置已經(jīng)無需用到,只需要另外派幾個人將段遷攔截住便好。
不過,心中這么想,嘴上當然卻不會這樣說。只見劉余嘆息著走上前來,對吳琦贊揚道:“吳大人高風亮節(jié),知道危局當前,即便和段公子不合也將他迫離險境,如此風采真是讓屬下不禁拜服。”
吳琦冷冷一笑,道:“劉掌柜過譽了?!?br/> 他抬眼看了看山腹方向,又回過頭看向劉余,忽然道:“劉掌柜不必再費另外的心思了,不如將埋伏的人馬叫出來,把陣勢亮明吧?!?br/> ……
月色下的王府依舊如以往那般,靜謐而清幽。
一個手臂帶傷的人影慢慢走進后園,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石亭,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他早該想到的,云王遲早會察覺到這些。
或許云王早已發(fā)覺,只是一直沒有說出來罷了。
眼下后園空無一人,想必意思便是讓他自己好好想想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其實并沒有什么需要好好想想的,因為在他內(nèi)心深處,本也從未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需要用背叛來形容。
他深吸了一口氣,任由秋夜的涼爽沁入心脾。
抬頭看向夜空,月明星稀。
算起來,明天就是中元節(jié)了。
一想到中元節(jié),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到已經(jīng)不再的他們,他又笑了笑?;蛟S許多人以為中元節(jié)對他而言從來都是煎熬,但實際上恰恰相反。中元節(jié)是為數(shù)不多地他能夠好好緬懷已故的家人的日子,即便他所祭奠的并非先祖,而是妻子兒女。
心神微動,一股難言的感慨忽然從他的心底升起,他又笑了笑,不禁朗聲唱道:“可嘆金烏穿空,玉兔掠影;滄海已逝,桑田未冥。舉目時笑談抱負,書生意氣;回首間傷逝山河,豪杰英靈。奈何道遍往昔千秋事,說盡來生無量功;怎知天地無垠終有盡,古今留跡終成空。恰聞千秋事敗亦可圖,萬古虛度猶未終;豈曉天地未比方寸地,亙古不及須臾夢?!?br/> 唱畢,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響,回過頭去,原來云王已經(jīng)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