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這就嚇暈了?真沒用!”
坐在廊橋的欄桿上,周起笑的前仰后合,可見對故事很滿意。
“膽子小嘛。”狗娃蹲在他前面,廊橋靠邊的地方,并不起勁,似乎一切理所當然。
周起止了笑,低頭問他,“你年紀更小,一點不怕?”
狗娃搖頭,“沒什么好怕,年上一場大雪,村子里死的人多了,能活下來的反而不多。然后往縣里跑,路上每天都有人倒下去,再也起不來。到了縣里,還是死人,甚至多多了,認識的不認識的,上一刻還好好地在旁邊,下一刻就再也不能喘氣了……那么多人,死的活的躺一起,也沒見誰變成鬼?!?br/> 第一次聽到這些,周起無法消化,怔愣許久。
狗娃又說,“少爺,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可怕的不是鬼,是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鬼害不害人,誰也沒見過,沒有吃穿真會死人,我見過。”
周起從欄桿上下來,坐低一層,“豐年,以后跟著我,絕餓不著你。”
他說的真情實意,狗娃感覺的出來,一時反倒不知該說什么好。
看他愣住,周起有點不高興,“怎么?信不過我?”
狗娃搖搖頭,低下去,聲音哽咽,“少爺,從沒人跟我說這樣的話?!?br/> “出息!這就感動了?以后好日子長著呢?!敝芷鹩指吲d起來,拍拍他肩膀,“周家家大業(yè)大,以后我肯定也要做官的,管你一口飽飯吃,多大點事?!?br/> “你以后多讀點書,只要不是太差,等我做了大官,就給你個小官當當,到時候別說吃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再討幾個漂亮媳婦,生一堆娃娃,光宗耀祖?!?br/> 說的興起,周起幫忙把后半輩子都安排了,狗娃咧著嘴聽完,才悠悠來了一句,“少爺,您這樣會失去我的。”
“啥?”周起差點出溜到地上去,對下人好會失去下人,還是頭一回聽說,完全沒有邏輯可言,“怎么就失去你了?”
“先生昨天才講過,您今兒就忘了?”狗娃一本正經地重復昨天聽到的東西,“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您把什么都說了,太不密了,肯定要失去我的。”
這次輪到周起咧嘴了,幾乎咧到耳根去,“不學無術,以后不懂別亂說……也別亂比喻……只有你我當然沒事,再多一個都不成,懂么?”
周家雖然不算官宦世家,但大伯爬到那樣的高位,平時對家里孩子的教育,自然不同尋常人家,忌諱的也多,尤其言語上,做官的比任何人都清楚“禍從口出”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君臣可不是能亂比的關系,雖然周起聽了高興,也認為比的很恰當,但仍要口氣嚴厲的提醒。
因為在意,所以嚴厲。
狗娃聽得出來,人家是真為他好,所以也誠心點頭,“那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少說話,不說話也行。”
“倒也不用這樣,該說的還是要說的?!敝芷鹂扌Σ坏?,有這樣一個奉他話如圣旨,并愿意貫徹執(zhí)行的跟班,他是很高興了,但若一點不知變通,也愁人的很,“以后看我眼色行事,懂?”
狗娃使勁點頭,“懂,我聰明著咧。”
聰明人從不說自己聰明。
一下不能教他太多,怕他記不住,所以周起拍拍額頭,把話題轉了回去,“你是挺聰明的,陳安一說這事,你就知道他要搗鬼,連我都沒想到,還以為他只是單純地想為難鄭寬。”
那天陳安鄭寬找過他們后,在回來路上,狗娃就說陳安奸詐,肯定要使壞,然后才有后面的安排。
“少爺,我要飯的時候,什么人都見過?!惫吠薏荒茏屪约猴@得聰明,把一切歸功于見識,“那些見了我們捂鼻子、繞著走的,算不得壞。見著我們就非要罵幾句才算的,也不夠壞。真正壞的,是那些拿著錢或吃的,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等我們眼巴巴望著時,把錢往懷里一揣,東西嘴里一塞,笑著離開的?!?br/> “陳安笑的和那些人一樣,肯定是要消遣人。”
周起努力回想一下,點了點頭,“那天他笑的是比平常猥瑣一些,鄭寬跑的急,摔斷腿,他的笑又多幾分得意,如果不是他的人也被發(fā)現暈倒在棺材里,大家都數落他,他大概會更得意吧?!?br/> “不曉得有什么可得意的?!惫吠薅自谀抢铮按蠹叶贾浪裁慈肆?,以后相處肯定會防著他,明明是虧了?!?br/> 周起一愣,正要說點什么,身后有人先說了,“不是人人都會這樣算賬呦,抱著虧當賺的人,可多了呢?!?br/> 聲音軟糯好聽,周起卻聽的惡心,起身就走,狗娃說好眼看他眼色行事的,都表現的這么明顯了,當然是即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