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堂自有規(guī)矩,混進來的人雖多,但也不是什么課都許旁聽,類似今天“經(jīng)國濟世”這類學(xué)問,課堂內(nèi)外都清場,非正式生員,一律不許靠近。
大多數(shù)人進來,無非想多認幾個字,求份體面點工作,不純以力氣討生活,登堂入仕,想都不曾想過,即便被攆,也無多少怨言。
只有少數(shù)自尊心稍盛的,會覺得受到歧視,被硬生生劃分階級,心有不忿……雖然階級就在那里,從來不曾消失。
狗娃與他們都不同,想法設(shè)法進學(xué)堂,甚至不惜以身為奴,自然什么都想聽聽,也包括經(jīng)世濟國,雖然絕不會往那條路上走。
如今聽不到,也不會去埋怨什么,那些東西想知道并不難,隨便套套,周起就會清楚講給他聽,所以在學(xué)堂門口這神情各異的幾十口人里,他的狀態(tài)最放松。
叼著糕餅,蹲在被雨水刮出許多豁口的條石上,眼睛掃來掃去,欣賞這小小一隅的人間百態(tài)。
論年紀,他最小,論心境,這些人差的遠。
看的有趣,眼皮底下突然多了雙湖綠的繡鞋,“你在看哪里?”
狗娃頭稍抬,趙翠以前就比他高,現(xiàn)在仍舊比他高,身段窈窕,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可惜啊,對面相看不相識。
“姐姐,我在吃糕?!?br/> 狗娃晃著手里咬的慘不忍睹的糕餅,力圖證明他沒有亂瞅……本來就沒亂瞅。
但趙翠可不這樣認為,“是不是還想吃豆腐?”
狗娃搖頭,“沒有,燙嘴?!?br/> “果然是個小色胚?!壁w翠惡狠狠瞪他一眼,抬抬腿,“再亂瞅,本姑娘一腳廢了你?!?br/> 說話做派,依然山里時一樣,狗娃覺著親切,忍不住笑了笑,可看在趙翠眼里,明顯是不以為然的樣子,眼睛瞬時瞇起,腳尖碾地,蠢蠢欲動。
狗娃忙說,“姐姐別惱,我離你遠些就是?!?br/> 說著,真的起身退出很遠,眼睛也再不往這邊看,趙翠愣了愣,轉(zhuǎn)身回去原來的地方等。
學(xué)堂的門遲遲不開,許多沒了耐心的人開始離開,今天多半是什么也聽不成,只能明天再來,最后只剩類似狗娃這種書童、隨從之類的,畢竟主人還在,他們是不能擅離的。
許是覺得無聊,趙翠溜溜達達又到狗娃身前,“喂,咱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狗娃在臉上做了偽裝,昔日故人很難認得出,但有些感覺還在,會有這樣的疑問并無意外。
“姐姐差不多每天都來,我也天天過來,當然見過的?!奔热粵]想過相認,狗娃自然不會透漏半點口風(fēng)。
趙翠輕輕搖頭,“更早以前。”
“姐姐肯定記錯了,我以前不住這里的?!惫吠薹裾J。
“我以前也不住這里?!壁w翠想到什么,神情稍黯,“其實你也不像他……走了,不說了。”
“他?姐姐的心上人?”狗娃好奇地問。
“才不是!”趙翠回頭極力否認,“只有傻瓜才會喜歡那種沒良心的家伙!”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狗娃慶幸不已,“姐姐說的對,沒良心的人不能喜歡?!?br/> “要你說!”趙翠憤憤轉(zhuǎn)身,“和你又不熟……什么也不懂!”
“呃……”看她氣哼哼地走了,狗娃撓撓頭,不曉得她哪根筋又搭錯了。
也在這時,學(xué)子陸陸續(xù)續(xù)從學(xué)堂出來,有看到這一幕的,也有完全忽略的,畢竟這樣的課很累心,誰都是一身倦意,與己無關(guān)的,也就沒什么心思搭理。
呼朋引伴,各自散去。
如往常一樣,趙灃趙翠走在一起,并不與別人同路,但今天話題顯然可以多些。
“不錯,終于開竅了,學(xué)著主動出擊了,但你胃口是不是有點過大?”
趙翠眉頭皺起,“你說什么?”
“少裝傻?!壁w灃沖她擠擠眼睛,“那小子是周少爺?shù)臅瑢W(xué)院誰不知道。要說呢,學(xué)院的確沒比周少爺更好的對象了……別說學(xué)院,可著整個山陽,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但周家那是什么人家,是你想進就能進的?估計人家一個使喚丫頭,都比你條件好太多,所以,你還是別做夢了,趁早死了那條心?!?br/> 他想差了,趙翠卻也懶得解釋,“懶得跟你說。”
“剛剛的話的確過了,可事情就是那樣的事情,難道我不想你進周家?你能進去,我們能跟著沾多大光!估計二叔做夢都能笑醒??墒恰y了。”
趙灃嘆著氣搖頭,“我私下里跟周少爺接觸過,不說別的,那風(fēng)韻氣度別人就比不了,眼界學(xué)識也高過旁人一大截,但他越好,你越?jīng)]戲,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多想無益,徒增煩惱?!?br/> “說夠了?”趙翠橫著眼睛問他。
“還有一句?!壁w灃不知死活地湊近她,“你不妨考慮一下陳少爺,家里雖然比不上周少爺,但在山陽也是數(shù)得著的,而且家里沒那么講究,你過去多少能做個小,最最重要的是,陳少爺對你有那么點意思,昨天還叫我過去,旁敲側(cè)擊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