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天氣清朗,略帶涼意,但狗娃心中卻有團火一直在燒。
差役已經(jīng)走了,他們本來也不是來抓人的,所說種種,無非借口,其主要目的,肯定是看看他這個“周公子”是真是假。
他是假的,他自己清楚,沒和真的接觸過,周復平時什么樣子,無從知曉,僅有的一點了解,全部來自周晴的轉(zhuǎn)述,參考性不高。
不是說周晴撒謊,刻意隱瞞什么,只是從一個妹妹的視角,平素關(guān)系又沒那么好,得來的東西帶有許多主觀性,情緒化的評價更多。
她口中的周復,和別人眼中的,絕對不是一個人。
暗中那些眼睛,肯定有接觸過周復,或者類似這種人的存在,從他身上察覺不對,只是早晚的事,那么來試探,同樣早晚的事。
可他不是周復,也不想當周復,一切種種,都是讓人逼到此處,他不當不行,不當就可能無法活著離開京城。
可他無奈當了,那些人又開始懷疑,想要證明他是或不是,有這想法,早干嘛去了?他是小門小戶小地方來的,可也不能總欺負他一個吧?世上那么多人呢!
他郁悶,他憋屈,他不甘,他有火!
但那又怎么樣?
除了繼續(xù)演戲,被動等戳破的那天,他什么都不能做。
“哥,他們?nèi)悄闵鷼饬??”周晴披著衣服從屋里出來,遞給他一個饅頭。
饅頭是涼的,狗娃接過來咬了一口,使勁咀嚼,碎渣亂濺,周晴拿手擋臉,“哥,別浪費糧食?!?br/> 從千金小姐嘴里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她思想經(jīng)過了怎樣的變遷,以前,莫說糧食,對金銀珠寶都是沒什么概念的。
“你比我更慘。”狗娃看看她,饅頭咽下去,差點噎到,邊咳嗽邊說,“舒服多了?!?br/> 周晴眼睛翻白,吐了吐小舌頭,對他這樣的想法表示鄙視。
“回去睡覺。”饅頭吃完,狗娃拍拍手,打算回去再睡個回籠覺,晚上還得當牛做馬,不養(yǎng)足精神可不行。
周晴拉住他,“哥,剩下那些我都不喜歡,咱們晚上不用去拉了?!?br/> 明顯是謊話,每個娃娃她都愛不釋手,往往為先拿哪個都能發(fā)愁半天,怎么可能會不喜歡?
狗娃揉揉她頭,“不拿娃娃也得拿別的,昨晚沒聽那些守衛(wèi)說么,宅子要賞給別人了,咱們不多拿點東西出來,以后就再也沒有了。”
周晴也覺肉痛,想了想,“哥,咱雇輛馬車吧?!?br/> 這次輪到狗娃翻白眼,“偷東西雇車,你是真想去京兆尹衙門做客么?”
“不是,是租車,咱們只要馬和車,不要車夫?!敝芮缵s忙解釋。
這倒是可以,狗娃點點頭,馬車他會趕,有銀錁子打底,想來租賃上也不會有問題,但等他睡醒一覺去到車馬行,才被提醒他一直忽略的問題——年齡。
不知什么時候,他早就不拿自己當小孩子看了,但在別人眼中,他仍舊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沒有大人陪同,任他舌燦蓮花,編出各種親戚關(guān)系,合情合理未能到場的理由,車馬行的回復都一樣——哪兒涼快哪兒玩去!
一顆銀錁子,買不下一輛馬車,一粒金豆子,富富有余,但他能拿出來么?何況馬車只是臨時用用,既不能生錢,日后保養(yǎng)還要花錢,那是沒有一點投資的必要,何況還冒著風險。
逛了幾家車馬行,周晴小腦袋耷拉著,“哥,盆兒錯了?!?br/> “既然知錯,那就快點長大,到時……好幫哥租車。”其實狗娃原本想說“到時嫁出去,哥就輕松了”,但看小丫頭懨懨不樂,中途改口。
“那我每天多吃點?!敝芮缢查g來了精神。
“……”
還不如嫁出去。
租不到車,晚上他們只能繼續(xù)拉著張嬸家的平板車搬東西,狗娃當馬,周晴趕車……坐車上佯裝揮鞭子。
重車熟路,狗娃和周晴正挑揀東西,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兩人都嚇一跳,對視一眼,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不止一人之,但沒誰進來,兩人稍稍松口氣,可仍做好隨時鉆進什么東西躲藏的準備。
“小盆兒以前就住這里,整個周府,也就她看著還順眼,如今流落在外,也不知過得怎樣?!?br/> “小姐,需要我們找一下么?他們應該還在京城,找起來不難,只是……”
“已無瓜葛,不用多事?!?br/> “本來就不該有瓜葛,那個氣量狹小的公子哥,有哪一點能配上小姐你?”這是另一個丫鬟在說話。
小姐沒出聲,并不對此做任何評價,縱然說的是她曾經(jīng)的終身大事。
“話是這樣說,但這次小姐大功于朝廷,加銜賜位也就夠了,偏又多賞一座平西將軍府。御賜宅子是好事,可定在這里,怎么想都覺得大有文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