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備戰(zhàn)
沙尖子車營外筑起一座高臺。劉總兵率眾將立于高臺之上,監(jiān)軍身著文官蟒服,位列一旁。
三十多個拖著金錢鼠尾辮的建奴細作被押上來。
各人遍體鱗傷,一些人嘴里塞著馬糞,發(fā)出嗚嗚悶哼聲。
家丁將細作按跪在地。當中一名兇悍白甲,膝蓋骨已被擊碎,卻是神色猙獰,他被兩名家丁按住,仍昂首用滿語對眾人咒罵。
“他說什么?”
康應乾未曾接觸過建州女真部,對這化外之地的蠻夷,感覺頗為好奇。
“回監(jiān)軍,狗韃子罵咱們,說咱們會像杜總兵一樣,死無全尸。”
家丁說罷,眾人陷入沉默。
此時人頭攢動,東路軍把總以上的將官共兩百二十余人,都抬頭望向這邊。
總兵大人剛發(fā)了軍餉,全營士氣高漲,將官們對戰(zhàn)事信心倍增,一掃往日陰霾。
劉總兵與楊經(jīng)略向來不和,這次東路軍聚集寬甸,在楊經(jīng)略的干涉下,朝廷撥發(fā)給東路軍的糧草軍械為四路之中最少。
更悲催的是,劉綎還要負擔朝鮮兵糧草。
從寬甸一路走來,東路軍饑寒交迫,糧草不支,劉綎不得不頻頻加快進軍,這也是他們冒進被伏,全軍覆滅的重要原因。
在劉招孫反復勸說下,劉綎舍下血本,給士兵們補發(fā)五日糧餉。
雖說只是杯水車薪,然而對鼓舞軍心士氣,卻是起了極大作用。
高臺下兩百多將官,都是跟隨劉綎多年的舊部。
平定播州,防御安南,驅逐倭寇,都有這些老兵身影。
無論是戰(zhàn)力還是忠心,這些人都是極可靠的。
劉綎望著這些舊部,從各人堅毅的神色中,仿佛看到了往年縱橫沙場無往不勝的畫面。
“各位皆是我心腹。實不相瞞,老夫已得到確切消息。前日,奴酋在界凡、尚崖間接連擊潰杜松、馬林兵馬。奴酋二貝勒阿敏率鑲藍旗主力,朝寬甸而來,預計明日可達渾江。奴賊想把我東路軍盡滅于渾江!”
劉綎說罷,抬頭望向臺下,眾將臉色大變,奴賊戰(zhàn)力之強,遠遠超出他們預料。
東路軍從寬甸出發(fā)時,和其他三部明軍一樣,大家都抱著自助游的心態(tài)上路的,以為“旬日之間”,便可掃穴犁庭。
沒想到建奴已經(jīng)滅了杜松!
當下就有人對遼鎮(zhèn)破口大罵,罵李成梁,罵李如柏。遼鎮(zhèn)看著奴賊坐大,卻沒有向朝廷稟告!
實際上,遼東官員每年都有將塘報遞送京師,請朝廷提防建州女真。只是萬歷皇帝早失去和群臣斗爭的興趣,用留中大法來對抗皇權的旁落,加上內閣幾位大佬也是敷衍塞責,各種因素疊加,最終在遼東養(yǎng)出了努爾哈赤這個蠱毒。
劉綎待稍稍平靜,接著道:
“莫非你們怕老奴(努爾哈赤)?”
眾將臉上都露出不屑之色。
至少在萬歷年間,明軍的百戰(zhàn)將領們,在戰(zhàn)場面對女真部落,還是能保持自信的。
“那便好!老夫已審問明白,奴賊與杜松、馬林血戰(zhàn),傷亡慘重,已是強弩之末!阿敏全軍而來,是來找死的,滅了他,咱們一鼓作氣,攻克赫圖阿拉,建奴經(jīng)營多年,必定物資豐厚,到時······”
劉招孫呵呵一笑,義父忽悠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
為將者,膽氣為先。
只有給這些將官們戰(zhàn)勝建奴的信心,必死的仗才能打下去。
“撫順、東州淪陷,皆與奴賊用間有關。杜松那廝,孤軍冒進,在渾河被建奴細作燒了車營,馬林那廝,左營火藥被人點燃,最后都是慘敗。奴賊這點伎倆,欺得了他們倆個,瞞不了老夫!幸得劉招孫提醒,現(xiàn)已將建奴細作一網(wǎng)打盡!”
劉綎說罷,轉身朝劉招孫使了個眼色。
劉招孫拎著雁翎刀,殺氣騰騰。
“人是小十三發(fā)現(xiàn)的,交給他處置!”
劉綎這樣做,是要給劉招孫機會,一個當眾立威的機會。
這半日下來,劉招孫又是射殺建奴哨馬,又是擒拿奴賊細作,而且和文官監(jiān)軍也搭上關系。
短短半日,小十三便從那個只懂上陣砍人的莽夫,變得頗具謀略的悍將,更受義父器重。
軍中其他義子,自然會對劉招孫產(chǎn)生有些看法。
軍中崇尚武力,斬殺奴賊細作,用他們人頭來祭旗,便能樹立劉招孫威信。
當然,如果這些人頭不夠,那個正在趕來的一心出賣明軍的光海君男人,也將成為立威的工具!
眾目睽睽之下,劉招孫握住雁翎刀,手竟有些顫抖。
遠距離射殺和近距離斬首,完全是兩個概念,給人的視覺沖擊感官刺激是完全不一樣的。
“快殺了這些韃子!等會兒朝鮮兵就來了!”
劉綎在旁催促,眾人紛紛朝這邊看來,表情卻是各不相同。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頭發(fā)花白的把總,冷冷笑道:
“十三,你昨日墜馬,今日又要暈血,不如還是回寬甸,找個女人成親,莫來丟人現(xiàn)眼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