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獻俘闕下
　　
　　萬歷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三百開原戰(zhàn)兵在京師五軍營引領(lǐng)下，由左安門進入京城。
　　
　　左安門附近一些受傷未及逃走的閹人，盤腿坐在護城河前，朝劉招孫等人怒目而視。
　　
　　三日前，京師九門發(fā)生了幾場激烈械斗，三千閹人和兵馬司士兵互毆，打的頭破血流，場面堪稱慘烈。
　　
　　直到五月二十日，這些閹人的求職熱情，終于感動了司禮監(jiān)和兵部。他們派出京營增援兵馬司，多方聯(lián)動，拳打腳踢，才把這群狂熱的求職者趕出了京城。
　　
　　劉招孫望著眼前匍匐在地的閹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康應(yīng)乾倒是一臉輕松，還不時給參將大人惡補一些國朝典故。
　　
　　“劉參將可知，我朝與元、宋不同，嚴禁私自閹割。除成祖靖難，以閹人為軍，閹了些人。仁宗、宣宗等朝，都是三令五申，不許百姓自宮，若私自閹割，一有發(fā)現(xiàn)，輕則杖擊，重則充軍?！保ㄒ娮⑨?）
　　
　　“本官想起一事，說出來博劉參將一笑。正統(tǒng)元年，天津衛(wèi)有個和尚自宮，混入司禮監(jiān)做事，英宗皇帝知道此事后，將其趕出宮，還撤銷這和尚免除徭役之權(quán)，把他發(fā)配到遼東，或許就在咱們開原，哈哈哈。”
　　
　　劉招孫見康應(yīng)乾笑的如此開心，覺得此人頗有意思，放著好好的文官不做，非要到遼東和自己混，這種為了權(quán)力不擇手段的精神，非常人能及。
　　
　　“既如此，那為何不能禁止？剛才聽個五軍營把總說，今年鬧著進宮服侍皇上的，將近萬人，明年還會增加?！?br/>　　
　　康應(yīng)乾捋了捋胡須，笑著說：
　　
　　“這你就不知了，除京師紫禁城，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共有多少藩王宗室，勛貴外戚？這些老爺們都是要有宦官服侍的。有所求就有所賣，本官還聽聞，閩、粵兩省偏遠之地，豪強地主都喜閹割佃戶，壞的很。凡此種種，我朝百姓自閹，也就屢禁不止了?！?br/>　　
　　“總之，劉參將，你要記住，咱大明是不缺閹人的，本官勸你，也可豢養(yǎng)些宦官，這北直隸閹人物美價廉，跟在身邊，最是忠心，有時候?！?br/>　　
　　康應(yīng)乾說到這里，回頭瞟向金虞姬，低聲淫笑：
　　
　　“有時候，比你那朝鮮美人還要受用?！?br/>　　
　　劉招孫無語。
　　
　　眾人進入甕城，劉招孫下令戰(zhàn)兵就地休整。
　　
　　遠遠望見司禮監(jiān)、御馬監(jiān)和兵部一眾官員過來迎接?？祽?yīng)乾擔心這武夫不知京師規(guī)矩，連忙指著對面眾人低聲給劉招孫講解。
　　
　　兩邊很快走近，劉招孫按照康應(yīng)乾指點，對各位上官一一行禮。
　　
　　他發(fā)現(xiàn)上次前往開原驗功的官員也在這群人中，相比其他人，他們對劉招孫、康應(yīng)乾態(tài)度頗為客氣。
　　
　　其他宦官和文官也對劉參將一番噓寒問暖，聽聞他浮海而來，兵部一個官員問他有沒有暈船。
　　
　　劉招孫此時只是區(qū)區(qū)參將，且遠在遼東，擱在往日，這樣的小角色根本不入京官們的法眼。
　　
　　不過最近兩月，他在遼東連續(xù)數(shù)次大捷，大漲明軍士氣，還斬殺了奴酋阿敏。此次率兵京師獻俘，必得圣上恩寵。大家已經(jīng)聽說，這武夫還找了楚黨（熊廷弼）當自己靠山，自然須對他高看一眼，不敢怠慢。
　　
　　御馬監(jiān)和兵部的人很快調(diào)來了糧食和帳篷，劉招孫連忙讓王二虎、鄧長雄組織兵士在甕城扎營，又令裴大虎帶人看管好俘虜、首級。明日便要獻俘，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大明京師從不缺看熱鬧的人，聽聞來了支打敗建奴的遼東精兵，今日押送俘虜和首級要獻俘闕下，京師百姓震動。
　　
　　左安門周圍早已人聲鼎沸，黑壓壓的京師百姓從四面八方涌向這邊，像是后金死兵正在攻城，連菜市口斬首潰兵都沒人去看了，錦衣衛(wèi)和五城兵馬司如臨大敵，所有人都被安排守在甕城門口，人手不夠不得不又向京營救援，讓他們抽調(diào)人手過來疏散人群。
　　
　　劉招孫坐在馬扎上，抬頭望著四方天井的甕城上空，頗有些坐井觀天的感覺。
　　
　　這是劉招孫第一次來到京師，來到這個神秘威嚴的帝國權(quán)力中心。
　　
　　雖有穿越者知識加持，然而平心而論，他對遼東、對大明的認知，還不夠全面，甚至不乏偏見，正如此時此刻坐井觀天。
　　
　　一身戎裝的金虞姬靜靜站在官人身旁護衛(wèi)，她和其他戰(zhàn)兵一樣，都是第一次來京師。
　　
　　不過她倒沒像別人那樣，對著巍峨的城墻望樓發(fā)呆，臉上露出敬畏之色。
　　
　　在金虞姬看來，大明京師的布局規(guī)制，與漢城基本類似，都是中軸貫穿，分為南北兩段。
　　
　　當然，這里要比漢城大很多。
　　
　　康應(yīng)乾忙著和京官行禮回禮，劉招孫因是武將，一些文官之間的禮節(jié)也免了。
　　
　　康應(yīng)乾像不倒翁一樣不停鞠躬拱手。
　　
　　趁著康應(yīng)乾交際的空閑，劉招孫連忙湊到魏忠賢面前，了解些京師情況。
　　
　　“明日在哪里獻俘？”
　　
　　“午門，刑部尚書大人黃克纘親自前來，六部也會有官員來?！?br/>　　
　　“皇上呢？”
　　
　　魏忠賢回頭望了眼午門城樓，聽到劉招孫問皇上，這位打行出身的兇悍太監(jiān)，眼神忽然變得憂傷：
　　
　　“說不準，圣上近日腳痛厲害，入夜便頭暈?zāi)垦?，太醫(yī)院說是寒癥，開了藥不見好?！?br/>　　
　　說到這里，魏忠賢飛快望了四周一眼，兩人十幾步外，康大人正扯著盧受衣袖，哈哈大笑，盧受幾次想要扭頭朝這邊看，都被康應(yīng)乾拉了回去。
　　
　　“你說皇上他·····”
　　
　　劉招孫記得萬歷四十八年神宗才駕崩，難道說因為自己穿越，改變了歷史，還要改變朱翊鈞的壽命？
　　
　　按理說魏公公現(xiàn)在被盧大太監(jiān)壓著，應(yīng)該期盼皇上駕崩，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盧受下臺后，他也有機會上位，然而魏公公提到皇上病重便滿臉愁苦。
　　
　　劉招孫不由對這位大哥有了新的認識，看來公公對萬歷還是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