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真實(上)
“但很可惜,此乃謊言?!?br/>
席谷的聲音在閉鎖的書店中響起。
依然是淡淡的,卻帶著一種刺破面紗的鋒利。
伊藤美緒凝視著他,面上沒有任何震撼,微微側(cè)了側(cè)頭。
然而,她的心中,就像是淅瀝的小雨一樣,回蕩著雜亂的思緒。
……他真的知道。
……他真的,看穿了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不想說出的東西。
……僅僅只是第二次見面,這個青年卻仿佛成為了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甚至,比父親更了解自己。
明明應(yīng)該是慌亂的時候,宛如佛前被當(dāng)頭棒喝的迷途之人。
然而,不可思議的,竟感到些許心安。
伊藤美緒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為什么這么說?”
她輕輕地問道,語氣里帶著微不可察的期待。
仿佛是期待席谷的回答,真的能抵達(dá)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角落一樣。
席谷并沒有直接做出解釋,沉吟著,平靜地說道:
“人類是一種習(xí)慣說謊的生物……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慣于用謊言粉飾。但是,無論是什么樣的謊言,都必然存在破綻——就算不是言辭里的漏洞,也會在說謊者的體征中表現(xiàn)出來。
“……謊言會反應(yīng)在血壓、脈搏、呼吸、皮膚電阻的變化中,也會彰顯在腦電的活動、激素的分泌里。只要能從極細(xì)微的地方觀察,便能洞穿謊言背后的真實。
“所以……請問,為什么美緒小姐你剛才講述的時候,在談及自己被校園欺凌,受到殘忍虐待的時候,為什么你體內(nèi)激素和生物電體現(xiàn)出來的情緒,并不是恐慌……反而帶著淡淡的喜悅?”
生物電的變化和激素的分泌?
伊藤美緒眼睛睜大了些許,第一次流露出比較明顯的情緒波動。
真的有人能觀察到那么細(xì)微的地方么?
不過,這樣的疑問只是在腦海中盤旋了少許,不知為何,在這個緊緊鎖上的書店里,異樣幽暗的氣氛之中,伊藤美緒有種任何發(fā)生在這里的事情都不會顯得突兀的感覺。
看見伊藤美緒沒有回應(yīng)自己的疑問,席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首先從美緒小姐故事的開端開始——方才你說你在小學(xué)時期,班上曾發(fā)生過一起某個同學(xué)將班級飼養(yǎng)的兔子殘忍殺害的事情。但最終靠著你的父親伊藤弘實的探查和澄清,終于找到了真正的兇手。
“那么,我想問一下——其實……真正殺害了那只兔子的,究竟是誰呢?”
席谷用清澈的目光盯視著伊藤美緒。
他的眼中,既沒有善,也沒有惡,雙眸仿佛凝固的星辰,以一視同仁的姿態(tài)俯視著眼前的一切。
恍惚間,伊藤美緒感到這個男人的背后像是有一株高入云中的大樹,大樹的根系深入地下,樹冠與日月并肩,宛如至高的神明一樣,無視人類的法度,無視世俗的規(guī)則,以永恒的漠然聆聽著自己的秘密,或者說告解。
……那是……超越一切的偉大。
伊藤美緒忽然有些明白了席谷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她的目光變得恍然,原本狹窄書店的一室之內(nèi),突然有種開闊如太空的空寂感。
于是,就在那份空寂感中,伊藤美緒輕輕地,說出了真實:
“……那個兇手,就是我自己。”
“那么,你是將這個‘兇手’的身份,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同學(xué)頭上么?”
“沒錯?!?br/>
“那個人是誰?”
“她是……峰山美亞。”
……
水原麻奈實依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身上的疼痛,都基本上消退了,但水原麻奈實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體上的變化,她的心中沉浸在了峰山美亞用充滿惡意的口吻講述的故事之中,皮膚上起了一個個雞皮疙瘩。
“……那個時候的我,還是二年級,和伊藤美緒那個家伙是小學(xué)的同班同學(xué)。然而我們兩個之間的身份在班上有著天壤之別——跟現(xiàn)在我完全不同,那個時候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是集團(tuán)的中心,雖然平時驕傲得眼高于頂,但接到男生遞過來的橡皮泥都會臉紅。呵呵……
“……不過,伊藤美緒不一樣。她只是班級的邊緣人,既不受欺負(fù)也不受歡迎。整天埋頭在教室的最后座上讀著自己的書。于是,就在那個時候發(fā)生了‘飼養(yǎng)兔死亡事件’。本來全班學(xué)生一致認(rèn)為是她,但幸虧她有個蠢笨的警察老爸站了出來,慷慨陳詞了一番以后,反而沒有人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兇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