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身上的衣服以及頭上的發(fā)型,賈六再熟悉不過。
應當就是楊遇春說過的假漢人了。
“跑啊,再跑?。 ?br/> 一個阿科里寨駐防營兵用長矛朝其中一個少年膝蓋猛的掃去,少年疼得當場倒地,眼淚和著血水在眶中打轉。
另一個腿上被營兵戳出一個血洞的少年見狀,拼命朝倒地的少年沖去,張開身子替他抵擋著營兵戳來的矛頭。
這是兄弟倆。
“戳死這個漢奸崽子!”
兩名營兵的長矛同時洞穿哥哥的后背,血水順著哥哥的胸膛不住滴落。
哥哥卻是一動不動,只緊緊的抱著弟弟的身體,似乎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人傷害弟弟。
因為,弟弟是他在這個世間最后的親人。
他的父親、母親、他的姐姐,都死在了搜山的清狗刀下。
“啊啊,啊巴...”
被哥哥用身體護著的那個倒地少年急得拼命叫喊,可是發(fā)不出聲音。
竟是個啞巴。
不遠處,一隊正在歇腳的運糧民夫蹲在寨墻看著面前的這一幕,目中沒有同情,而是痛恨。
要不是這些假漢人同番賊一起造大清的反,他們能千里迢迢來這鬼地方受罪么。
活該,活該!
“胡阿大,你莫要這么快弄死他們,養(yǎng)幾天玩玩也好?!?br/> 寨墻上一群拿著鳥槍的營兵趴在桿子上哄笑著。
賈六嘆了一聲,準備讓祖應元過去問問怎么回事,那福建綠營的外委把總劉德已經奔了過去,并示意德陽兵住手。
這讓賈六一愣,但很快策馬向前,因為劉德對那幫德陽兵指了指自己。
“怎么回事?”
賈六沒有下馬,拿鞭子指了指那兩個少年。面對綠營兵,八旗官身上自有一股氣勢。
“回大人話!”
那個叫胡阿大的哨長不敢怠慢八旗官,躬身行禮后說兩少年是他們在附近山中抓到的漢奸崽子,正要處死他們。
漢奸崽子?
又一個讓人顛倒三觀的說法。
但,是對的。
于清廷而言,仍就不愿承認他們對中國占領的漢人,不就是漢奸——漢人中的奸賊么!
賈六的祖先賈漢復因為幫助滿洲,不同樣被當時的漢人認為是漢奸么。
不過乾隆憑什么罵大清的功臣們是漢奸?
難不成他也是漢人?
不是漢人,能干出這騷操作來。
將來有空就造你乾隆的謠!
.........
賈六知道沒法救下這兩個漢人少年,但他還是問為何不審就處死的。
德陽兵那什長說道是上頭傳下的軍令,凡捉到番軍中的漢奸一律處死,至于其他番賊倒是可以受降,押至美諾寨處置。
賈六點了點頭。
他在美諾寨確是看到有幾百看起來不像是漢人的番人。
這些番人多是俘虜,沒有遭到虐待,在寨中也能自由活動,想來是清軍高層用于分化金川反清力量,尤其是土司勢力的伏手。
也許是乾隆的授意吧。
畢竟于乾隆而言,金川反清的漢人才是他一定要加以消滅的,那些番人土司只要不是堅定反清復明的,倒是可以給個機會。
“大人,是雙生子呢。”
在楊遇春的提醒下,賈六這才發(fā)現(xiàn)兩少年竟是雙胞胎,想了想,翻身下馬走到兩少年面前。
被長矛洞穿胸膛的顯然是哥哥,活不了了,胸口的血正咕嘟的往外冒。
弟弟身上也有多處傷口,腿似乎斷了,但傷勢看上去并不致命。
可能是知道清軍中八旗與綠營當官的、當兵的穿著區(qū)別,尚有一口氣的哥哥痛苦的看了眼賈六后,突然從口中吐出一口血水:“狗韃子,你們不得好死!”
韃子。
百年之后,猶有人記著這一稱呼。
賈六沉默。
那少年突然掙扎站起想要撲向賈六,楊遇春下意識的擋在前面。
一把長刀憑空出現(xiàn),“豁”的一下砍在哥哥的脖子上,伴隨著刀刃入肉的切骨聲,鮮血“噗嗤”噴涌而出。
濺了楊遇春一臉,站在其身后的賈六也未能幸免。
鮮血染紅了他的官帽,染紅了他的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