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刺成之后,天已大亮。
????孟景灝取了去年冬所存的冰塊敷在花上,并對梅憐寶道:“自己按著,多敷一會兒就不疼了?!?br/>
????梅憐寶看著落在窗欞上的光線,心知,她孝期留帝夜宿,媚君誤朝的罪名怕已是不得不背在身上了,過不久更會傳到那些大臣的耳朵里去。
????梅憐寶妖媚一笑,摟住孟景灝的脖子,“這也許就是天意,天要我擔(dān)下這禍國妖姬的名聲,我逃脫不了的,但我也不能吃虧,我不能白白擔(dān)下這大罪名。既是誤了,所幸就誤到底,章哥哥,成全了我如何?”
????孟景灝的手隔著一塊白絹,一層冰扣在梅憐寶的大腿上,他扭頭看著梅憐寶,見她雖笑,眼中卻淚霧盈盈,一霎心中摯痛。
????他用額頭碰碰梅憐寶的額頭,“已是誤了,不能一錯再錯?!?br/>
????說罷,捏著梅憐寶的手腕,微一用力就將她從身上扯了下來,他站起身,撥開帳幔就大步離去。
????梅憐寶跪坐在竹席上,哭喊一聲,“章哥哥——”
????這一聲,戾氣裹挾著恨意,恨意糾纏著愛意,愛意化為癡執(zhí)。
????一聲凄厲,一聲執(zhí)迷,一聲仿佛穿透云霄,通達(dá)地府。
????孟景灝只覺那一聲“章哥哥”,喊叫的人不在這寢殿里,不在床榻上,而在地府,奈何橋上,茶棚木榻,那是個一身血的女子,血肉缺失,白骨森森
????一霎,心痛的要窒息似的,孟景灝再也邁不動步子,轉(zhuǎn)身,急匆匆回來,來不及撥開錦賬,直接暴力扯碎。
????“阿寶?!?br/>
????他看見,她伸著手要他,桃花眸里淚流不絕,“我知道我活不久了,章哥哥,在我活著的時候,忘了你的責(zé)任,只寵我,只愛我,好不好?他們都罵我是禍國妖姬,但我何曾做過呢,只是因為這張臉嗎?”
????梅憐寶用手指狠狠從眼底往下一劃,若非孟景灝一直親自給她剪指甲,這一劃之下定要破相。
????“你做什么,瘋了嗎,住手?!泵暇盀皶r抓住梅憐寶的手,怒喝。
????卻還是讓梅憐寶摳破了一點(diǎn)。
????梅憐寶跪直身子,抱著孟景灝,仰著頭看他,“我不能白擔(dān)了禍國妖姬的罪名,我不能白擔(dān)了,章哥哥,你成全我一回?!?br/>
????她已是滿目瘋執(zhí),上手扯孟景灝的衣裳。
????孟景灝不知自己怎么了,看著梅憐寶,他的心很疼,那疼痛是交疊的,腦海之中,浮光掠影,他竟是仿佛看見梅憐寶在和他父皇赤身絞纏,又和孟景鴻,不甚清晰,但他卻鬼迷心竅似的認(rèn)定,那就是梅憐寶。
????他一下子也瘋了,將梅憐寶壓下,掐著她的脖子,赤紅著眼睛大罵:“賤人!”
????梅憐寶哈哈大笑,她看見了,又看見了這個眼神,厭惡、痛恨卻又癡迷,他看她就像看一株罌粟,罌粟美盛,明知有毒,卻舍不得,丟不下,一日不食,心癢難耐,厭極甚,惡極甚,恨極甚,偏偏又迷極甚,愛極甚。
????“章哥哥,原來你和我一樣啊,又愛又恨,我懂了。”梅憐寶靡媚一笑。
????錦賬破爛,衣裙撕裂,裝著銀針、燭臺的紅漆托盤被掀飛,從三進(jìn)的雕花床里飛出,摔在地上,一下火就熄滅了,屋里卻有光。
????晨曦從屋角飛檐又移到窗欞之上,寢殿內(nèi)一片光明,福壽紅氈毯上一片狼藉。
????孟景灝將青紗蓋到梅憐寶的身上,又給她往脖子下塞了個枕頭,摸著她紅紅的小臉道:“不要再胡說八道了,你和朕都會長命百歲。”
????“太陽已經(jīng)高高的升了起來,我終于做了一回禍國妖姬該做的事情?!泵窇z寶美美的一笑。
????一笑傾城。
????果然是有女子能做到的,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怪不得。
????“睡一會兒吧,朕去上朝?!?br/>
????梅憐寶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子側(cè)轉(zhuǎn),臉朝里,不再看孟景灝一眼。
????孟景灝又坐了一下,這才離開。
????又有一些戾氣,一些執(zhí)念離開了,梅憐寶唇角帶笑,酣然入夢。
????孟景灝前腳離開盛華宮,皇后后腳就帶人闖了進(jìn)來。
????金鑾殿上,皇帝的外祖父秦國公被請了來,皇帝的太傅范太傅也被請了來,分兩邊坐著,秦國公低頭打瞌睡,范太傅則臉色鐵青,面對文武百官,又羞又愧,幾乎抬不起頭來。
????早朝早已誤了一個時辰之久,孟景灝穿著龍袍,戴著玉冕,隨意的從殿外走了進(jìn)來,由張順德攙扶著坐到了龍椅上。
????“陛下!”范太傅等不急,指著孟景灝的鼻子就罵:“孝期留宿后宮是為大不孝,為一宮妃誤早朝一個時辰之久,為帝失德,臣以有你這樣的弟子為恥!”
????孟景灝平靜的看著范太傅,感覺意想不到,又在情理之中。
????忽然問道:“范太傅當(dāng)年為何收樂平郡王為弟子?”
????范太傅冷冷道:“樂平郡王聰慧敏學(xué)勝過陛下百倍,那才是臣真心想收的弟子?!?br/>
????秦國公仿佛剛被吵醒,打了個哈欠,看著白胡子一把大的范太傅,氣的仿佛要升天的模樣,笑道:“范老頭啊,誰把你氣的如此失態(tài),他是搗毀了地,還是捅破了天,讓素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范太傅都跳了腳。”
????范太傅一頓,冷笑道:“自然是你的好外孫,你別給我裝糊涂。才當(dāng)上皇帝幾天啊,他就原形畢露,現(xiàn)在是不孝失德,往后呢,我看□□傷民也不遠(yuǎn)了。遠(yuǎn)的不說,就說雍親王是怎么死的,好端端的去皇覺寺為亡母添香油,結(jié)果他把自己的昭容貶斥了過去,緊接著他又去了,不過一夜一日,他就把雍親王下了宗人府大獄,雍親王在宗人府待了一晚上,結(jié)果斷喉頭破而死,秦國公,你的好外孫真是連遮掩都懶得遮掩了,他活脫脫就是一個暴君,昏君!先帝之死,說是太后勒死的,可處處透著懸疑,說不得是有人串通太后弒父奪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