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正俯首在一張大案臺上,看著桌面上的地圖沉思。聽到胭脂走進來的腳步時,并沒有抬頭,只是道:“不是說了讓你別來吵我——”說著抬起頭來,卻看見了胭脂。
元昊眼中有一絲錯鍔,他皺起眉頭:“怎么是你?”
胭脂行了一禮:“兀卒!”
元昊的眼神有些嚴厲:“你來做什么,誰叫你來的?”
就算胭脂不說,元昊也能猜到只會是野利仁榮,可是胭脂卻不能說出他來,忍著心頭的郁氣,匆忙間找了一個借口來,抬頭走近元昊:“是我自己要來的,月亮山的老祖宗自焚前,讓我?guī)б恍┰捊o你?!?br/> 元昊的眼神居高臨下,近乎審視地:“你不知道我有旨意,任何人都不見?”
在那樣的眼神有,胭脂只覺得自己的貿然進入,顯得分外難堪。但是胭脂與常人相反的地方就是她的勇氣通常比別人大,尤其是在元昊面前。他越想給她一種壓力,她反而越是倔強不服。
胭脂直視元昊,再走近一步:“因為等兀卒打算見人的時候,我不知道這番話——如果老祖的兒孫都不在了,她的話還有沒有意義?”
元昊嘴角一絲冷笑:“她想說什么?”他的王圖霸業(yè),又豈是一個老太太的話語能動搖得了的。
胭脂的眼神似沉入了回憶之中:“我們小時候,都曾經聽過黃金之國的故事,對嗎?”
“黃金之國?”元昊覺得很無謂,這種保姆用來哄騙小孩入睡的故事,長大了之后,也只是隱隱有一星半點記得,但卻完全沒有感覺了。
胭脂微微一嘆,聲音悠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部族的首領,他說他要帶著他的族人走到黃金之國,那里有飲不盡的甘泉水,吃不盡的果子??墒撬麄儏s要經過許多沙漠和荒丘,那是一條死亡之路。而且,沒有人知道黃金之國在不在,也沒有人知道離他們有多遠,甚至不知道在這個族群全部死亡之前,能不能到達目標……
“他們走了很久很久,剛開始的時候,因為相信黃金之國會讓他們的生活更好,所以許多人跟著首領走。但是走著走著,一直看不到結果,路途太艱險,死亡越來越多的時候,他們開始懷疑他的話,開始不相信那個黃金之國的存在,不相信他們的首領是真的受到了長生天的神諭。對于整個部族來說,只要走到目地就是結果,對于首領來說,只要還有人還能跟著他走就是結果。可是對于那些死亡的每一個人來說,部族也好首領也好,到最后的時候,每個人心中最重要的,卻是自己的生命,妻子、孩子的生命……
“更何況,每一個傳說中,他們不管死了多少人,總能夠找到黃金之國??墒莻髡f終歸是傳說,誰能保證,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找到黃金之國,永享后世?甚至是一定能在我們這一代手里找到?如果沒有這個信心,你拿什么保證跟著你走,能比現(xiàn)在更好,而不是走向毀滅?
“元昊,黨項這架戰(zhàn)車,是你在駕駛著,開天辟地,建功立業(yè),可是能讓這架戰(zhàn)車動起來的,卻是每一個黨項的人。如果沒有人去支持你,或者支持你的人越來越少,你還能繼續(xù)走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