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趕馬人還待再說些什么,李慕英卻已轉(zhuǎn)過面,向前走去。原來,卻是那學(xué)生娃聽了這邊的動靜,扭過頭來,見了李慕英,他臉上的焦急馬上就被驚喜所取代。只見他稍稍撩起長衫的下擺,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來:
“大、大東家,你可回來了?!?br/> 四下里暮色四合,整個盆地里人喊馬嘶,到處晃動著忙碌的人影。
迎上前來的長衫青年步履輕快,神情急切,整個人給李慕英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對呀,回來了,嗯,聽說......謝先生對這臨時廚房的選址,不大滿意。認為應(yīng)該建在山澗邊上,敢問謝先生,你要咱們這樣做,其中的因由是什么?”
相向而行的兩人,在一叢低矮的灌叢前停下了腳步。李慕英望著眼前的年輕人,心里的興趣越來越濃。
嗯,來路有些不明,身上裝扮新潮而貴氣,似乎是位出身不錯的富家公子哥.......呃,據(jù)說是青螺村陳大少爺?shù)耐瑢W(xué).......此行要去湯湖圩搭船,前往南京......這說法倒毫無破綻。但是,那挺拔干練的身形,那眉宇間透出的那股子堅毅之氣,又似乎有過行伍經(jīng)歷。
可是,這只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哪,那年輕得過份的面容,那笑起來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樣兒,無一不讓他的青澀顯露無遺......眼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么來路,一時間閱人無數(shù)的李慕英也拿不準了。
“大、大東家,咱們借一步說話!”
在幾個趕馬人驚詫莫名的目光中,大東家跟著這個洋學(xué)生走到一邊去,也不知他嘀咕些什么,只見大東家頷首幾下,顯是對他的話信服已極。
不一會兒,就見李東家轉(zhuǎn)過身來,向這邊打招呼,示意停工。
伲麻,幾個趕馬人面面相覷,這時,李東家已經(jīng)偕同這個年輕的家伙,向盆地中央那條深澗走去。
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又擔(dān)驚受怕,幾個趕馬人早已又饑又累。剛才,眾人手執(zhí)鋤鎬揮汗如雨,那個洋學(xué)生就一直在旁邊潑涼水......說什么舉頭三尺有神明,出門在外,尤其要講究規(guī)矩,這山間野外宿營,第一要緊事,就是這灶臺的選址。萬不可沖撞了灶王爺?shù)摹?br/> 幾個趕馬人早憋了一肚子的人氣,這會兒見那大東家也鬼迷心竅,被這家伙三句兩言,就拐到溝里去了。眾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停工?休息?停工休息好呀。最好是不用挖灶,就能把飯給做了。爺們還落得清閑。
眾人紛紛棄了鋤鍬,一屁股墩坐在剛挖開草皮的溝邊,一邊休息,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嘻嘻哈哈的閑聊開來,有的則摸出煙袋煙管,掏出煙絲填上,點上火,瞇上眼睛,開始吞云吐霧。
但是好景不長,不一會兒,李東家的助手豹子,就返身回來,讓眾人到山澗邊去,繼續(xù)挖灶。
一眾人扛著工具,挨挨延延地到了澗邊一看,幾個趕馬人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
只見這個神經(jīng)兮兮的洋學(xué)生,在豹子等人協(xié)助下,已用一根根樹枝,大致圈定了灶臺要挖掘的范圍。
一根根樹枝筆直地扎在草叢間,明確無誤地標明了馬上就要開始的工程量:
五口大鍋灶臺,在山澗前一字兒排開,頭尾足足拉開了百來米長。要命的是,這灶臺之間,似乎還有溝渠相連,這......這哪是挖灶臺,這分明是挖水塘,開水圳。
幾個趕馬人馬上就不樂意了,眼下眾人又饑又累,先別說這樣目的何在,光要完成把水圳開成,然后再做上晚飯,只怕沒扒幾口,就都得天光了。
幾個趕馬人正猶豫間,李慕英手下的那七八個小伙子,卻二話不說,掄起家伙什就開干。
這當兒,暮色愈發(fā)濃了。
李東家笑了笑,對豹子吩咐幾句,豹子匆匆去了,不一會兒,就和大疤劉帶著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來幫忙。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怕它越難辦。你真要下定決心去做,其實也就那么回事?,F(xiàn)在的馬幫,人多心又齊,勁往一處使。不多時,灶臺便大告成功。
幾個負責(zé)做飯的趕馬人將鍋安上,開始燒火做飯。柴火熊熊,炊煙裊裊升起,與愈來愈濃重的夜黯攙和在一起,倒讓整個盆地,陡然間變成了個人口稠密、燈火稀疏的村寨。
李慕英帶著豹子等人,繼續(xù)巡視整個宿營地。
整個盆地,有五條路通往外界,其中西岸占了兩條。一條是通往湯湖圩的大路,約有兩牛寬的樣子,出口在盆地的西北方向,這也是明天馬幫要走的路,明天一早,馬幫將經(jīng)由這條路去湯湖圩;另一條是崎嶇的羊腸小道,穿行在棘叢蓬蒿中,蜿蜒曲折地通往西邊的深山老林。
十八排宿營的盆地東岸地區(qū),則有三條路。當然,這其中有兩條路,實際上是一條路:一條羊腸小道伴著山澗貫穿整個盆地,形成了西南-東北兩個方向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