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小桌方正結(jié)實,桌面厚,桌腿比胳膊粗,用的是什么木頭江澈不懂,但是農(nóng)村的老東西大多講究一個牢固耐用。
粗瓷大海碗里烏青山粉面冒了尖,壓不動桌子,但是擱在江澈心上是沉重的負擔(dān)。
哭笑不得回憶起前世,當(dāng)時還不是鄭書記的鄭忻峰進山來看他,聽完稻谷堆傳奇很激動,喝酒罵街說:“擱山里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你跑個屁啊?!?br/>
江澈說:“我不跑不行啊,不跑以后丟一兒子在山里算什么情況?”
那時候的江澈其實依然算懵懂少年,身上帶著幾分害羞靦腆,哪怕和大伙相處好了,也是被“欺負”的對象,村里大小媳婦兒們奶孩子,看見江澈路過,就會逗趣說:“兔崽子,吃不吃,不吃給小江老師吃了?!?br/>
然后看著江澈落荒而逃,哈哈大笑。知道他是個沒膽的,村里男人們也都放心。
那回,老鄭圍著曬谷場后面的稻谷堆轉(zhuǎn)了兩天,最后沒被拖進去,覺得挺遺憾。
他說他覺得杏花嬸長得有點兒神似鞏俐,都是大骨架的女人,當(dāng)然不是像《紅高粱》里的九兒,也不是像《大紅燈籠高高掛》里的頌蓮,像的是《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
江澈實在看不出來哪里神似,又或者說,這個年頭其實不少農(nóng)村婦女的身上,都有幾分秋菊的影子,倔強、熱情、粗獷。
面肯定是不能吃的,這就得表明態(tài)度,不然要出大事。
江澈自己下廚,前兩天孩子們送的小魚他給擱油里煎成了小魚干,這會兒放上紫蘇葉,一點辣椒,炒起來就一小碗,黑糊糊的,但是很下飯。
四個孩子都被留下來一起吃飯,捧著大碗,懂事的夾一條小魚就是一碗飯,辣得滿頭汗,一邊抹汗,一邊燦爛地笑。
他們說以前的老師都嫌他們臟,呆不長就跑了,還說家里燒菜不放這么多油,小魚干沒這么香。
吃飯的時候也聊天,楊馬良說他以后想開拖拉機,就像馬東強那樣,到哪兒做活別人都得給他請酒上煙,豆倌說他要當(dāng)老公,做誰的老公不計較,是曲冬兒的更好。
曲冬兒就踢他。
江澈說冬兒你就好好讀書,以后考個清華。曲冬兒睜著大眼睛問清華是什么?江澈說就是我啊,整個茶寮村,整個下彎鄉(xiāng),整個峽元縣,都會為你驕傲的一個去處,在燕京。
曲冬兒說燕京那么遠啊,我有點怕。
江澈說你長大就不怕了。
哞娃說他要當(dāng)八路軍。
江澈猛地一下回憶起前世泥石流過后那具裹滿泥巴,小小的身體……忍住眼淚伸手揉了揉他的腦瓜,有點兒難受說:“好,哞娃好好長大,長壯實了,以后當(dāng)八路軍?!?br/>
飯后是幾個孩子搶著洗的碗。
休息會兒,就又玩上排球了。
“砰?!?br/>
球飛出去,外頭還不能上“體育課”的孩子們搶著去幫忙撿,把球還回來。江澈其實還好幾個排球,但是必須狠心,他得讓孩子們先渴望上學(xué),這是其中一個小小的誘惑。
一個面龐黝黑,個子很高的姑娘拿球在手里,有點兒怯,發(fā)愣。
“打回來?!苯盒χ惺帧?br/>
女孩點點頭,學(xué)著剛剛看到的江澈發(fā)球的樣子,把球拋起來,揮臂。
“砰?!?br/>
江澈隨手把球接住,球抱懷里都差點掉地,好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