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生與死】
綠柳莊南面的土路上,一輛普通馬車緩慢地朝南行去。
車夫是個四十多歲的黑臉漢子,幾近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單手操控著韁繩,將速度控制得極妥當(dāng),哪怕是在這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馬車依然沒有過分顛簸。
冷姨坐在車廂內(nèi),桃花依然在昏迷中,此時整個人臥在她腿上。
她方才出手不重,只不過會讓桃花昏睡一兩個時辰。
對于冷姨來說,這段時間也能讓她平復(fù)激動的情緒。
一個多月前,她原本是按照姑娘的吩咐來綠柳莊打探,沒想到在第一眼看見桃花的時候,她心中就有奇特的感覺,或許這就是母女連心,哪怕當(dāng)年她剛分娩才幾個月便骨肉分離。隨后看到桃花胸前的玉佩,她不再有任何疑慮。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當(dāng)天是如何回去的。
姑娘在聽說這件事后,自然無比為她高興,因為早就打算派人劫掠綠柳莊,進一步將裴戎牽扯進來,現(xiàn)在只是增加一些人手,再讓冷姨親自走一趟,于計劃本身并無影響。
車廂內(nèi)一片昏暗,冷姨雖然看不清桃花的臉,但心里滿是喜悅,眼淚幾乎停不下來。
按照姑娘在山中定下的策略,她在救出桃花之后,立刻前往南面的綺水岸邊,那里有船接她過河,然后一路向南,沿途都有人保護。
馬車平穩(wěn)地停下,黑臉漢子甕聲道:“小姐,到河邊了?!?br/>
“好?!?br/>
冷姨小心翼翼地將桃花抱起來,縱然如此,昏睡中的桃花依然皺起了眉頭,無意識地呢喃著。
“少爺……”
冷姨怔住,隨即眸色化作冰雪,無聲一嘆。
……
楊大成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在裴越來到綠柳莊之前,他根本沒想過自己也有拿起兵器的一天。種了一輩子地,還不到四十歲的他臉上溝壑叢生,脊背也有些彎曲,就像一個小老頭兒。往年程光當(dāng)莊頭的時候,他除了要上繳二成的租子,還經(jīng)常被其各種勒索,家里的生活緊巴巴的,幾個月才能吃一頓肉,還得緊著三個小的,一年到頭也剩不下幾錢銀子。
當(dāng)初裴越來的時候,他又期盼又害怕,盼著這位新家主能寬容一些,卻也怕這少年不知事,比程光做得更過分,那樣的話自己一家人怕是沒有活路。
好在新家主做的足夠好,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好,不光是下調(diào)了租子份例,平時會給賞賜,還將他的大兒子收在身邊,聽說那位席先生還教他們武藝,難怪老大身體看著越來越壯實。楊大成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老大平時在少爺家吃飯,給家里省了許多口糧,兩個小的也能吃飽了,婆娘的臉色也不像以前那樣難看,晚上也不會將他從床上趕下去。
他現(xiàn)在還有了自己的兵器,一張大盾,就放在臥房門邊。據(jù)說是少爺?shù)姆愿溃麄兠刻於家槌鲆粋€時辰練習(xí),八人一組,都有自己的專屬兵器,練完以后還能享受少爺命人準(zhǔn)備的飯菜,有肉有白飯,管飽。剛開始的時候莊戶們大多是沖著那頓飯,心中其實有些不以為然,想不通練這個做什么?難道還能帶著他們?nèi)ゴ蛘蹋康嵩降耐呀?jīng)建立起來,尤其是那日攆走京都里來鬧事的紈绔以后,更沒人會質(zhì)疑他的決定。
楊大成倒沒有懷疑過,既然少爺給了自家這么多恩德,那他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更何況,他隱約還記得,父親去世前曾說過,自家先祖當(dāng)年也是沙場上搏命的老卒,可惜后人不孝將家產(chǎn)敗個精光,最終淪為奴仆。還說他是沒指望了,一定要好好培養(yǎng)兩個孫子,將來找機會脫了奴籍,在祖宗面前也好有個交代。
楊大成覺得父親說的對也不對。
孩子自然是要好好培養(yǎng)的,老大已經(jīng)被少爺收在門下,將來肯定有大出息,但自己還沒老到動不了的程度,就不能幫少爺辦事?就不能爭一個脫籍的名額回來?
所以在聽到主宅方向傳來的鑼聲后,楊大成幾乎下意識地就沖到臥房門邊,一把扛起大盾就要往外沖,然而他女人卻攔在門口,瞪大眼睛兇巴巴地說道:“你想干什么?少逞能,安生在家待著!”
楊大成面色瞬間跟鍋底一樣,扒拉著她的手:“你懂個什么,少爺早就說過,只要鑼聲響起,莊子里所有成年男丁都得馬上去主宅,上個月又說了必須帶著兵器,你給我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