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不登三寶殿，荀彧和郭嘉突然上門來，讓鄧稷不免感到忐忑。
????他不清楚這兩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但隱隱間感覺到，他們是存著試探之心?？稍囂绞裁?？為什么試探？鄧稷卻猜不透。他原本就不是個急智的人，面對這種突發(fā)*況，自然有些慌亂。
????“先生大才，鄧稷何德何能，擔(dān)不得侍中大人如此厚待。”
????鄧稷出身貧寒，雖是南陽鄧村族人，卻只是一個旁支。而荀彧則出身潁川大族，從小身份顯赫，才華卓絕，有王佐之才，是當(dāng)今名士。如果按照魏晉時期的九品中正制論出身，鄧稷絕對是四品以下，甚至可能五品、六品；而荀彧呢，實打?qū)嵰黄烦錾?，二人有天壤之別。
????荀彧笑道：“鄧先生不用客氣，敢問先生，學(xué)得什么書？”
????這就是要盤底子，問師承了
????鄧稷不敢怠慢，連忙回答說：“在下學(xué)得是小杜律。”
????“哦？“
????荀彧和郭嘉相視一眼，暗自頷首。
????小杜律，就是西漢年間，著名的麒麟閣十一功臣之杜延年所解釋的漢律。杜延年是武帝時御史大夫杜周的小兒子。而杜周也是當(dāng)時有名的酷吏，也曾編撰過漢律。為區(qū)分這父子兩人，于是便將杜周所編撰的漢律稱之為大杜律，而杜延年編撰的漢律，也就是小杜律。
????自東漢以來，多以小杜律為準，并且延續(xù)至今。
????郭嘉問道：“那先生學(xué)得是哪一房小杜律？”
????小杜律延續(xù)二百年，自然衍生出許多變化。比如順帝時的廷尉吳平，三世研習(xí)小杜律；永平年間，郭躬同樣也是以傳習(xí)小杜律而著稱，其父三十年斷獄，門徒有數(shù)百人之多……
????這研習(xí)的人多了，自然就會產(chǎn)生分歧。
????有吳門杜律，郭氏杜律等說法，相互間一直存有爭執(zhí)。
????鄧稷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在下學(xué)得是仲孫漢律?！?br/>
????郭嘉聞聽，不由得笑了。
????所謂的仲孫漢律，就是郭躬所修的小杜律。郭躬，字仲孫，潁川人。
????荀彧不由得向郭嘉看去，笑道：“奉孝，未曾想你這個郭氏子弟棄小杜律不讀，卻被他人所重?！?br/>
????鄧稷一怔，“郭祭酒，莫非東海公子弟？”
????東海公，是指郭躬的父親郭弘。據(jù)說郭弘斷獄三十年，未出現(xiàn)過一件冤假錯案，被借東海之名而喻之，所以便有了東海公的尊號。郭躬所習(xí)小杜律，皆以父親郭弘斷案卷宗為基礎(chǔ)，曾在元和三年時，修改律令四十一條，改重刑為輕刑，主張定案應(yīng)該是從寬從輕，為世人所稱贊。
????郭嘉臉一紅，訕訕然道：“嘉雖為郭氏子弟，但于刑律，卻無深究?！?br/>
????鄧稷聞聽，不禁有些失望。
????郭弘郭躬父子門徒數(shù)百人，鄧稷所學(xué)的，不過是這數(shù)百人之中的一支而已?？梢哉f，與原來的仲孫漢律，已有很大區(qū)別，所以一直想再認真研習(xí)一番。但鄧稷也知道，郭嘉不學(xué)刑律，也情有可原。畢竟是大族出身，加之東漢末年律法敗壞，世家子弟很少有人去接觸這個。
????鄧稷學(xué)刑律，也是不得已。
????他接觸不到什么高深的學(xué)問，為謀生只得學(xué)習(xí)律法。
????荀彧笑道：“如此說來，先生與奉孝，還有同門之誼啊?！?br/>
????“當(dāng)不得，當(dāng)不得……”
????鄧稷，連連客套。
????“侍中大人莫要再稱我先生。鄧稷表字叔孫，大人喚我字即可?！?br/>
????“即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荀彧沉吟一下，看了一眼郭嘉。而郭嘉則點點頭，開口道：“叔孫賢弟，我與文若今日前來，實有一事請教。想必叔孫賢弟也知道，今袁紹領(lǐng)河朔之地，天下畏之強橫。司空大人雖據(jù)豫、兗之地，然則東有呂布，南有張繡，不免有些為難。這些天，司空大人出入動靜失常，大家都以為，是因為失利于張繡的緣故。我昨日詢問，才知道是因為袁紹的一封書信……司空大人欲討伐袁本初，又擔(dān)心不能力敵，故而……”
????“賢弟，有何高見？”
????荀彧目光灼灼，凝視鄧稷。
????鄧稷知道，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機會。
????此前，雖有滿寵看重，可滿寵畢竟是外臣。從份量上，遠遠比不得眼前這兩個男人一言九鼎。
????雖然不清楚，荀彧和郭嘉為何來考較他，可心里面卻多了絲興奮。
????鄧稷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一下心情，思忖半晌后說：“古時候成敗最終看其才干，故有才能者，最終能以弱勝強，而無才者則由強變?nèi)?。此高祖與西楚霸王之例，便足以說明問題……
????袁紹此人，外寬內(nèi)忌，多謀少決，法令不立。
????其勢雖強，卻難以持久。君不見磐石矗立湍流，任激流充當(dāng)，而巍然不動。滴水雖弱，水滴石穿……今曹公若滴水，袁紹似湍流。湍流不可久，而滴水卻能擊穿頑石。曹公欲征伐袁紹，還需徐徐而行。虓虎不除，張繡不定，與袁紹相爭，不免后方不靖，非穩(wěn)妥之策。”
????荀彧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
????他與郭嘉相視一眼，同時起身拱手：“今聞叔孫一言，茅塞頓開啊?！?br/>
????鄧稷連忙起身還禮，微微有些臉紅……
????說實話，他還真不清楚這袁曹之間的狀況。而且以他的能力，也很難看出其中端倪。好在當(dāng)初曹朋投奔他的時候，鄧稷聽王猛說，曹朋曾與司馬徽和龐季談?wù)撎煜麓髣?，所以也詢問過一番。
????曹朋當(dāng)時重復(fù)了一遍‘十勝十?dāng) f。
????鄧稷印象頗為深刻。
????只是荀彧剛才問他的時候，他還真想不起那十勝十?dāng)〉木唧w內(nèi)容。
????好在鄧稷對十勝十?dāng)∫灿凶约旱睦斫猓谑窃诮?jīng)過片刻琢磨后，便有了方才的那一番言語。
????荀彧道：“今關(guān)中不穩(wěn)，羌胡與劉季玉時時威脅。
????司空大人占居豫、兗，但卻難以平穩(wěn)關(guān)中。敢問叔孫賢弟，對此有什么高見？”
????如果說，先前郭嘉的詢問，是大勢；那么荀彧現(xiàn)在所問的，便是細節(jié)。
????鄧稷沉吟半晌，“關(guān)中諸將無數(shù)，只是互不相統(tǒng)。其實想要穩(wěn)定關(guān)中，倒也不難。其李傕郭汜務(wù)必盡快鏟除；其二，以遣人懷柔與強者連和。如此，雖不能久安，但已能令其相互制衡，保持中立。不過，行此法，需有一合適人選，恕在下見聞淺薄，難以說出合適之人?！?br/>
????荀彧眼睛一瞇，不動聲色。
????他和郭嘉相視一眼后，點點頭，突然站起身來，拱手道：“今日冒昧打攪，耽擱叔孫不少事情。我與奉孝先行告辭，有閑暇時，叔孫不妨也到我們那邊走動一番，彼此多親近才是?！?br/>
????郭嘉也說：“是啊，我雖未學(xué)刑律，但家祖卻留有卷宗。
????叔孫若是有興趣的話，我回頭把那些卷宗送過來……呵呵，咱們也算同門，以后當(dāng)多走動?！?br/>
????鄧稷喜出望外，拱手道謝。
????荀彧和郭嘉并肩走出虎賁府，卻沒有往車騎府去。
????兩人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
????“文若，鄧稷如何？”
????“見識是有的，而且有才具。”荀彧回答道：“其所言，與你我意見相符，倒值得引薦一下。不過，他畢竟是從南陽郡過來，最好還是再觀察一下。不如這樣，我請人去棘陽打聽一下？”
????“如此甚好，此人雖非王佐之才，卻有機變之能……我剛才想起來，前些時候郎陵之亂，滿伯寧曾派出一個西部督郵曹掾，輕而易舉的將事情解決。那個西部督郵曹掾，好像就叫鄧稷?！?br/>
????“哦？”
????“為此事，荀緝還專門派人過來詢問，公達還問過我一次，只是我當(dāng)時未曾在意?！?br/>
????荀彧輕輕搓*揉面頰，“如此說，這鄧叔孫，確是有真本事?！?br/>
????“恩，不過如你所言，再看一看吧。”
????荀彧和郭嘉的突然造訪，著實讓鄧稷緊張了好一陣子。
????他也不知道，他應(yīng)對的究竟如何，是否合荀彧郭嘉二人的心思。懷著忐忑的心思，他等了兩天，可這兩天里，荀彧卻沒有再出現(xiàn)。倒是郭嘉說到做到，派人送來了不少當(dāng)年郭躬留下來的卷宗和文檔。鄧稷心里略略有些失落，但很快的，便被那些卷宗文檔所吸引，將此事拋在腦后。
????至于曹朋，對這件事情，卻不是太清楚。
????鄧稷是個很小心的人，荀彧和郭嘉的到來，在沒有弄清楚他們意圖之前，他也不想告訴別人。
????曹朋自己呢，則陷入了一個**煩。
????典滿在闖陣失敗以后，好像來了牛脾氣。
????每天一大早就跑來塢堡，先是看曹汲造刀，然后又拉著曹朋闖陣。
????一開始，典滿基硬橋硬馬的硬闖，往往堅持不了多久，便被砸的鼻青臉腫的出來……
????但隨著典滿對沙陣的熟悉，以及他暗中觀察曹朋等人的闖陣之法后，琢磨出來一些門道。
????在闖陣三天后，典滿便能堅持到一盞茶的時間。
????畢竟是有家學(xué)傳承的底子擺在那里，加上他也上心，闖陣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王買和鄧范。雖然達不到曹朋那種舉重若輕的水準，但的確是進步不他功夫本來就不差，練了一陣子沙袋后，身形步法較之先前，也靈活許多。這效果一出來，典滿自然興致越發(fā)高漲。
????與此同時，曹汲的名字，在許都城里是越來越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