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直到何大娘做好了晚飯,何川國老爺子才開著拖拉機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了。把那只大木箱子也拉回來了,說明天找村里人幫忙給埋了。在農(nóng)村,生老病死都是一等一的大事,馬虎不得,葉落歸根,死后埋到自家的墳地里才會在陰間過得安寧。吃飯時,何大爺一個勁給我和大牙倒酒,這何大爺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村人,我們報信兒這事對于他一家來說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口口聲聲叫我們恩人,弄得我們一時之間都不知所措,還是大牙能白話,一陣忽悠,三勸兩勸,硬把那老爺子給忽悠地喝多了,直接放下碗筷就去睡覺了。何長軍那漢子看著五大三粗的,但是酒量還不如我和大牙,喝了一點就紅頭漲臉,本來說話就不利索,現(xiàn)在更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逗得我們哈哈大笑。何大爺家兩個屋子,一個東屋一個西屋,依何大娘的意思讓柳葉和她去西屋睡,我們四個男的住在東屋。但是柳葉一個勁地沖我使眼色,她不想和大娘一起住。我扯了個謊,說柳葉是我媳婦,大牙是我小舅子,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費事。何大娘看了看我們,好像有些不相信,也沒說什么,把我們帶到了西屋,又往這屋里抱過來一些被褥和枕頭。一切都忙活的差不多了,不大一會兒,東屋的燈就滅了。大牙瞅了瞅我:“姐夫,咱們咋睡???你和我姐睡哪邊?炕頭還是炕稍???”沒等我說話,柳葉杏眼一瞪:“大牙,你是不是活膩味了?用不用姐姐給你捏幾下?”大牙身子不由地一抖,接著不懷好意思地笑了笑,沖柳葉說:“妹子,咱動口不動手,你選吧,你是睡我邊上,還是睡來亮邊上,還是睡我倆當(dāng)間,我無所謂啊,咱不挑。”大牙還這么說,我就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了。剛閉上眼睛,耳邊就傳來一連串地慘叫,估計大牙身上肯定又得是青一塊紫一塊了。我趕緊沖他們“噓”了一聲,示意他們不要驚動了東屋的何大爺一家。然后看了看這鋪炕,瞅了瞅大牙,看了看柳葉,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排,畢竟無論怎么安排,勢必要有一個人挨著柳葉睡。沉默了一陣,柳葉沖大牙擺了擺手,讓大牙去炕稍睡,說她怕冷,睡炕頭,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她睡在炕頭,我睡中間,大牙睡炕稍。大牙揉著被柳葉掐疼的胳膊去了炕稍,我瞅了瞅柳葉,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喊了一聲:“關(guān)燈,睡覺!”說完后,燈就滅了,我直挺挺地躺在被窩里,動也不敢動。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我往大牙那邊擠了擠,閉著眼睛開始胡思亂想,數(shù)完了星星就數(shù)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感覺剛剛才睡著,就覺得旁邊有人推我,一下就醒了,差點就喊出聲來,當(dāng)意識到是柳葉推我時,才生生地給咽了回去。柳葉見我醒了,很不好意思小聲地對我說:“胡哥,你能陪我出去一下嗎?”我點點頭,拿起腳下的衣服穿上,我們倆腳前腳后地拉開屋門,推開房門走出去。慘淡的月光,周遭一切籠罩上淡藍的影子,看在眼里感覺有些凄涼。院子正中就是何大爺?shù)耐侠瓩C,想到車上裝的骨骸,有些不寒而栗。廁所在院子外的柴禾垛旁邊,我走在前面輕輕地把大門打開,柳葉緊緊地跟在我后面。我站在不遠處等著她,柳葉抱著肩膀走過來,沖我有些歉意地笑著,似乎想說起什么話,搖搖頭,又什么都沒有說。天很冷趕緊帶她往回走,走進院門,突然看見站著個人,嚇得我急忙拉住柳葉,捂住她的嘴,躲在木柵欄的后面,透過柵欄的縫隙往里張望。柳葉被嚇得夠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聲問我:“那人是誰???會不會是小偷?”我也沒料到會遇到這種事,嚇得心驚肉跳,沖她做個手勢,屏氣斂息和我一起張望。只見院子里的那個人,身材中等有些駝背,背朝我們面向著屋門的方向,一動不動。我看了半天,覺得不像是小偷,小偷一般都是提前踩好點迅速下手。不會這樣冒冒失失地進來,明目張膽地站在路中間踅摸?難不成是何大爺出來解手?正在狐疑著,就見那黑影慢慢悠悠地轉(zhuǎn)過身來,向我們這邊瞥了一眼。這時冷月斜照,我們瞧得是清清楚楚,只見那人穿著老式的中山裝,腳下似乎輕飄飄的,再往臉上一看,頓時嚇得我們魂飛天外,柳葉死死地摟著我的胳膊,臉色比月亮還白。何天城!茅草屋中不只一次見過,現(xiàn)在好端端地站在離我們十多米外,似乎知道我們的存在,朝我們這邊看了一陣,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像是在笑,這笑讓人心驚膽寒。真是活見鬼了,何天城死了四十多年了,為什么又在此顯形了呢?是找我們來的還是找何川國呢?難道這就是冤鬼索命?突然間一道靈光閃過,我想明白了,何天城雖然死了四十年,但是魂魄一直被禁錮在那間草屋子里,直到立春拘魂、陰鰲消失、黑貓失蹤后他的魂魄才離開了體內(nèi),死了四十年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才只是死了幾天而矣。算算立春拘魂到現(xiàn)在,我不禁有些膽戰(zhàn)心寒,剛好七天,正是“頭七”,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回魂夜”。頭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人死后魂魄會到處飄蕩,魂魄會于“頭七”子時準時返家,家人應(yīng)在魂魄回來前,為死者魂魄預(yù)備一頓飯,之后便須回避,最好的方法是睡覺,睡不著也要躲入被窩;如果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影響他投胎轉(zhuǎn)世為人。我把渾身打抖的柳葉擋在身后,四下張望沒有什么可用的家伙,不知道這鬼魂對我們是否有敵意,總得提防著點。實在不行只能咬破舌尖,唾它一口“真陽涎”了。我正在想著對策的時候,房門突然從里面推開了,只見大牙睡眼惺松地出來了,頭不抬眼不睜地沖著那何天城的鬼影就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唉,我說來亮,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覺在這兒站著干嘛???裝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