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的污雪堆積在墻角，在慘白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具具高度腐爛的尸體，chūn天將于這腐朽中誕生。
????少年端坐在望城巷的墻壁上，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非要來見彭仙人。
????他將新鑄的劍抱在懷里，好像攬著相思已久的情人，他還不懂得如何愛人，已經(jīng)感受到了愛劍的真情，劍是他的一切。
????他就像剛剛學(xué)會說話的兒童，要在一切場合發(fā)聲，好證明自己的發(fā)音能力。
????他忽然醒悟，彭仙人讓許小益轉(zhuǎn)達(dá)的并非預(yù)言，而是約戰(zhàn)，一名劍客對另一名劍客的約戰(zhàn)。
????顧慎為重新站起身，像覓食的野貓一樣在墻頭跳躍，沒多久就到了得意樓后面，向墻外望去，不遠(yuǎn)處的貴園桃林隱約可見。
????得意樓一、二層黑黢黢一片，三層隱約有一盞孤燈明滅。
????少年殺手正琢磨著如何攀爬上去，三樓打開一扇小窗，就是這扇小窗曾經(jīng)阻止過初陽君與少年比劍。
????窗內(nèi)探出一張臉來，滿臉坑洼，眼皮外翻，鼻孔缺了一半，好象整個人掉在熱水中被燙過一樣，丑得連月光都為之一震。
????“你怎么才來？”丑人一躍而出，輕巧地落在墻頭，兩腿微彎，雙臂展開，亮出兩只短劍。
????得意樓里養(yǎng)著許多奇奇怪怪的人，顧慎為早就見識過，“彭仙人？”
????“是我?！?br/>
????彭仙人竟然是這樣一位丑陋沒有風(fēng)度的人，顧慎為深感意外，他想象中這位神算先生總該有點(diǎn)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才對。
????殺手是來比劍的，于是不再說廢話，全神貫注于劍上，彭仙人既然是葉四郎、初陽君的師父，武功不可小覷，顧慎為要踩在他的尸體上將劍術(shù)再進(jìn)一層。
????荷女像只蜘蛛一樣貼在墻面上，她與會歡奴同時動手，這是兩人商議后的決定，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同時獵殺高手。
????他們是殺手，只求殺死對方并提升劍術(shù)，為此不擇手段。
????“你不是他的對手?！睒巧嫌钟腥苏f話，露出一張同樣丑的面孔。
????第二名丑人躍身而出，落在殺手身后，亮出一模一樣的兩只短劍。
????“閣下是？”顧慎為有點(diǎn)糊涂了，也開始jǐng覺起來，如果這是陷阱的話，他與荷女就要執(zhí)行第二套方案——躥進(jìn)桃林逃之夭夭。
????“彭仙人?！钡诙笕说恼Z氣有點(diǎn)不耐煩，好像殺手在明知故問似的。
????顧慎為越發(fā)迷惑不解，難道彭仙人在有意戲耍他？可這有什么意義？算命的花招？
????連串的念頭在顧慎為腦子里一閃而過，隨后猛然醒悟，大敵當(dāng)前，這種思考多么愚蠢，所以他采用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利劍出鞘，刺向第一名丑人，丑人的“生命之氣”清晰可見，比葉、初二人的破綻還要明顯，顧慎為有把握一擊必中，荷女甚至沒必要幫助。
????他會從第一名丑人頭頂躍過，用對方的尸體阻擋第二名丑人，他好獲得片刻的喘息，準(zhǔn)備出下一劍。
????一切如他預(yù)想的那樣，黑衣殺手像一只烏鴉掠過丑人的頭頂，準(zhǔn)確落地，面對著敵人，只是手中的劍沒有了，丑人也沒有死，轉(zhuǎn)過身，握著短劍的雙臂垂下，兇惡的目光中帶有一絲贊賞，仿佛剛剛看到一只猴子表演了人類才會的動作。
????劍被奪走了，顧慎為驚駭?shù)眠B退三步。
????奪劍的不是兩名丑人，而是三樓窗口露面的第三個人，身穿月光樣的白袍，方方正正的一張臉，兩道濃眉跟匕首似的橫在額上，長須垂胸，右手拎著同樣顏sè的絹索，左手拿著殺手的劍。
????“上來?！?br/>
????白袍人聲音威嚴(yán)，并未有意威嚇，說出的話卻讓人難以拒絕。
????“你是誰？”
????顧慎為打定主意，趁對方回答時分神馬上逃走，得意樓比他想象得要復(fù)雜得多，這次探訪有些莽撞了，可是白袍人說出的話又讓他留下了。
????“彭仙人?！?br/>
????少年殺手不再覺得這是一場游戲，他感到憤怒，卻覺不出危險。
????兩名丑人跳下高墻，推開后門走進(jìn)一樓。
????門戶為殺手敞開著。
????顧慎為向來是個多疑的人，這時不知為什么，對“彭仙人”的話十分相信，他就像謎題解到一半的癡人，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虎穴狼窩，都要繼續(xù)向前走下去。
????顧慎為輕跺一腳，也跳下高墻，走進(jìn)得意樓，荷女得到暗示，應(yīng)該會偷偷離去，如果是陷阱，一個人闖就夠了。
????一樓茶館里沒有人，茶具收拾得整整齊齊，二樓也沒有人，空蕩蕩的，只在墻邊擺放著一圈椅子，三樓擠滿了人。
????房間很大，中間豎著一尊細(xì)長的銅像，隱約是仙女飛升的樣子，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擎著一盞小油燈。
????整座得意樓的光亮都來自于它。
????周圍的人或坐或立，大概有三四十人，絕大多數(shù)丑陋不堪，身體也有殘疾，其中幾位顧慎為有印象，曾經(jīng)在一樓茶館里見過，另有四五人卻是極為俊美的人物，像那位白袍長須的持索人，風(fēng)度氣韻比葉四郎、初陽君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