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再也不會回來了?!钡つ釥柕哪赣H自己將殘酷的事實復述了一遍,本就枯槁的臉上再蒙上了一層灰霾,“你們先進屋吧。”
我和艾吉奧跨過門檻,依次進入這間不太明亮的屋子里。環(huán)視一眼周圍,我瞧見了桌子上擺著兩人份的晚餐,兩只鈍口的餐叉整齊的擺在餐盤旁邊,這是每個家庭里的家人們共進晚餐前固有的儀式。我木訥地站在客廳中間,丹尼爾的母親則若無旁人地落座在餐桌前準備進餐,艾吉奧倚在窗邊一言不發(fā)。室內(nèi)安靜得可怕,僅有女人咀嚼食物的聲音和餐叉磕碰到餐盤的聲音。
“他最后說了什么?”
已經(jīng)分不清那位夫人是在哽咽還是在吞咽食物了,我如實回答說:“丹尼爾說他沒有后悔,很慶幸把自己的能力用在了對抗惡人上。”
聽了我的回答后,丹尼爾母親用蓄滿淚花的藍色眼瞳注視著我的眼睛,我也同樣耿直地看著她。既然丹尼爾覺得自己的死是有意義的,那我就不能辜負他,要去肯定他所做的一切,而不是一味地自責與惋惜。或許是厭惡我的無恥跟無賴,丹尼爾的母親放棄了跟我對視,她應該是知道了是我聘用丹尼爾去偷取[蘋果]這件事。
“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搗蛋鬼,到處惹是生非,鄰里都被他弄得雞犬不寧。”丹尼爾的母親低下頭來,也不顧棕色的發(fā)絲垂在晚餐上面,開始了對兒子的描述。“因為沒有父親的管教,長大后的他游手好閑,漸漸染上了偷竊、酗酒、斗毆等惡習,我怎么勸也勸不動,最后還弄得家里負債累累?!?br/> “那您可真是辛苦了?!?br/> “但是!”丹尼爾母親話鋒一轉(zhuǎn),“他依然是我最珍惜的兒子?!贝嗽捯怀?,她眼眶中的淚水決堤了,似乎是忍耐了許久,并不是從我們進門的時候開始的。這名女士為兒子提心吊膽的日子已經(jīng)很長了,漸漸成為了習慣與念想,當再不能去關心兒子的時候,這份孤獨與痛苦足以吞噬任何一位堅強的母親。
“是你將他扯入爭斗之中的,你拯救了他的墮落人生,卻同時又毀了他!”丹尼爾母親憤怒地看向這邊,這怒火不同于她驅(qū)趕追債者時的,而是出自于最為純粹的母性。對于她的指控,我沒有任何能夠辯駁的話,某種程度上并不是羅德里戈將我的好朋友殺掉的,而是我害死的他。這份沉重的負罪感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然而……
“那名小伙子奪回了攸關這個世界的物品,或許您會不相信,但他確實是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也只有他能辦到?!卑獖W不再看向窗外,改為凝視著眼前的女士,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丹尼爾的母親低聲抽泣了片刻,終于恢復了平日的淡漠與冷靜?!叭菸覇栕詈笠粋€問題,我兒子如今葬在哪里?你們有像對待功臣一樣對待他么?”
“當然,他沉睡在圣吉米那諾的一處寂靜之地,我們請當?shù)仡H負盛名的修士為他做禱告、渡魂。知曉他機密任務的刺客們也都一一對他獻上了敬佩之情。”我如此回復說。聽到“刺客”一詞的時候,丹尼爾母親的臉色就變得有些不自然了,并且喃喃自語說:“這難道就是宿命嗎。”我和艾吉奧對她的表現(xiàn)有些在意,但又不好直接詢問,當下無論我們做什么,說什么話,都與挖這位母親的傷口無異。刺客并非視人命如草芥,也并非冷血無情。我們的血液必須有溫度才能躬耕于黑暗,侍奉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