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道:“我在臨帖?!?br/>
“臨什么貼?”
婉兒苦惱得搖搖頭。
她總反復(fù)書寫著一張紙,卻似乎永遠也寫不完,然后下一個夢里又重新開始。
夜有所夢,日有所思。
如今即使白天里臨帖寫字,也會想到這件事,所以下筆才會猶豫不決。
“我也想知道,夢中自己在臨什么貼。也許找到那張貼,就能破解這個噩夢。但這些年,我臨遍了書庫里天下名家,還有祖父所有書貼,仍然得不到答案?!?br/>
大畫師思考良久,道。
“我是個畫師,隨手便能畫出各種山水人像,這些都來自我的所見所思。也可以說,我畫的乃是自己的‘記憶’,書畫總有些相通的道理,雖然我也猜不透這噩夢是何等含義,但你必須背負它前行,總有一天,你會完成這張書貼?!?br/>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嗎?師傅!”
“負重前行,天光自來?!?br/>
大畫師為女帝陛下畫完真容后,便出宮離去。
可婉兒不停思索著大畫師的指點,如果自己要臨的書貼,連嫏嬛書庫都沒有,又會在哪里呢?
“如果沒有見過大千世界,沒有見過人間的喜怒哀樂……”連宮里都沒有的話,那么一定隱藏在大千世界之中吧!
不久,女帝收到來自一封來自掖庭宮奴誠懇的上書:“我愿作陛下的耳目,去看,去聽……市井之間,長亭之畔……應(yīng)當有女帝大人想看而未看的風(fēng)景,而我會全部書寫……”
這封信觸動了武則天,她便傳詔召見上官婉兒。
婉兒上殿,不卑不亢。
“芳齡?”
“奴婢已到十三之年?!?br/>
“姓名?”
“上官婉兒?!?br/>
武則天先問了她的年齡,讀了些什么書,有什么專長,婉兒一一答對。
武則天見這女孩生得俊俏乖麗,態(tài)度從容,談吐儒雅,心里很是喜歡,最后便以詩相考,讓她以剪彩花為題,寫一首五律詩。
婉兒思忖片刻,執(zhí)筆在手,很快就寫了出來。
武則天拿過詩稿,只見潔白的詩箋上留下雋秀的筆跡。
【密葉因栽吐,新花逐剪舒。攀條雖不謬,摘蕊詎智虛。春至由來發(fā),秋還未肯疏。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
武則天讀罷,連連稱妙。
卻又一沉思,便問婉兒道:“這最末兩句,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是什么意思?”
婉兒從容答道:“女帝陛下,我聽說詩是沒有一定的解釋的,要看解釋人的心境如何。陛下想說我在含沙射影,奴婢也不敢狡辯。”
“好呀,天下竟然有如此聰穎之人,本宮很欣賞你?!?br/>
“能得到女帝大人的賞識,是奴婢此生最大的榮幸。”
“甚好,能在小小年紀做出這等詩詞,本宮免除你的奴婢之身,特此掌管宮中詔命,以后你便是才人了?!?br/>
“謝女帝?!?br/>
“還有,你的信……什么意思?”
“婉兒,愿……愿代陛下為耳目,書世間之萬象?!?br/>
“好,朕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