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之劍,以銅做劍刃、以鐵做劍脊,以木做劍柄。
和人行兇,與人斗狠,同人相擊。
上能斬斷他人脖頸,下能剖裂肝肺,一旦命盡氣絕,對于國事便再沒有什么用處?!?br/> “諸侯之劍,以智勇做劍刃,以賢良做劍脊,以忠誠做劍刃,以豪杰做劍柄。
揮動時傍若無物,下劈時所向披靡,直刺時一無阻擋。
于是上能取法于天,順應日月星辰;下能取法于地,順應四時序列;居中則順和民意,最終安定四方?!?br/> “王者之劍,以高盧做劍尖,以泰晤士河做劍刃,以英吉海峽做劍脊,以奔寧山做劍柄,靠民心統(tǒng)御,靠刑律論斷,靠德教進退。
此劍向上揮動可割裂浮云,向下劈砍可斬斷地界,直刺則匡扶四海,橫劍則天下歸附。”
特納說完,放下雙手,低頭等候。
晚風刮入帳中,掀起門簾,吹在身上寒冷入骨。
布狄卡坐在帳中,臉色復雜,低聲重復:“庶人之劍,諸侯之劍,王者之劍......”
良久,她抬頭問:“他真這么說的?”
特納躬身,點頭:“是的,一字不差?!?br/> “那安妮婭選的是什么?”布狄卡問。
特納猶豫片刻:“諸侯之劍?!?br/> 布狄卡一怔,下意識問:“為什么?”
“公主大人說,她并不想和人斗狠,也不想對人行兇,更不想取代女王,統(tǒng)治一國,
比起那些,她只想簡簡單單地,替你分憂......”特納說。
布狄卡呆滯了很久,張了張嘴,什么話都沒說出,只覺得腦中穿過千絲萬縷,各種情緒一股腦地溢了上來。
她低下頭,用手捂住眉眼,忍不住地輕笑,語氣微帶顫音。
“這個......傻瓜。”
......
公主帳中。
臥榻旁點上了火盆,安妮婭跪坐在熊皮地毯上,小腿微麻,卻不敢活動。
尼奧斯坐在她的對面,神色安詳:“以后每早、每晚,我會各抽一時來教你,不可晚遲,不可早退,更不可曠課?!?br/> 安妮婭輕輕抬了下屁股,活動活動腳趾,忙點腦袋,態(tài)度恭敬。
“很好?!?br/> 尼奧斯點頭,接著說:“每次課前,面必凈,發(fā)必理,衣必整,紐必結;課中,頭容正,肩容平,背容直?!?br/> “是?!卑材輯I小臉發(fā)苦。
“氣象,勿傲,勿暴,勿怠;顏色,宜和,宜靜,宜莊?!蹦釆W斯聲氣如水:“你可懂?!?br/> 安妮婭深深呼吸,努力照著他所說的去直起腰背,正色點頭:“懂?!?br/> 尼奧斯頷首微笑,睜開雙眼:“那么,就開始王......諸侯之劍的第一課吧?!?br/> 咦?
女孩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她沒敢發(fā)問,只是有樣學樣地躬身:“謝師傅?!?br/> 尼奧斯緩緩舉起手中的銅杯,飲下熱水,道:“而我所教的第一課,是天下?!?br/> “天下......”
安妮婭細細品讀,皺眉凝思,問:“什么是天下?”
“問得好?!?br/> 尼奧斯面帶微笑,緩緩抬頭,視線仿佛穿越篷頂,遙望星辰。
“所謂天下......”
“是凡人的肉眼再遠,也無法看到的地方,是人類的想象力再廣,也不能了解到的疆域?!?br/> 他的聲音忽然低沉,像是古樸的黃鐘在蕩鳴,帶人回到千萬年前。
安妮婭一下子被震住了。
原本那小小的腦瓜里,只有小小的一片地,但跟著尼奧斯的一句話,她腦中的思維急劇擴張。
那埋藏已久的好奇心滲了出來。
尼奧斯豎起一根手指,指向天空,又指指地面:“天上地下!”
“凡是日月星光所能照耀到的地方,凡是江河所流淌到的地方,縱以囊括四海,橫以并吞八荒,輔以掃制六合!
一切山川異域!千國萬邦!黎民百姓!蒼生草木!”
安妮婭呆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