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插進胸膛的劍,應當讓她很痛吧,從沒有任何表情的雪夫人,忽然輕輕皺起了眉頭,她長得當真好看,連快死了皺眉頭時,都令人忍不住心醉。
她小巧的鼻尖翁動著,忽然間,她的眉間舒開了,露出了一個青無淚從未見過的、凄美的、舒心的笑容,像是放下了所有加在她瘦弱肩膀上的重負。
那是青無淚第一次見到母親的笑容,卻也是最后一次了。
雪夫人微笑著想要說些什么,鮮血卻涌上她的口邊,將她想說的話噎住。
雪夫人深深地、充滿愛憐地看了女兒一眼,像是對世間還有無限的留戀。
明一弒收回了劍。
她美麗的眼眸緩緩閉上,柔弱單薄的身子重重摔在雨中,泥濘爬上了她的身體,像是臟了的雪。
雪夫人,她手無寸鐵,與世無爭,柔弱淡漠,從不與人結怨,為何會倒在明一弒的身前?
青無淚搶上前去,抱起雪夫人泥濘的身體,狂亂地將內(nèi)力輸入雪夫人的體內(nèi),卻恐懼地發(fā)現(xiàn),那內(nèi)力進入雪夫人的體內(nèi),如泥牛如海,飄飄蕩蕩,沒一點回應。
雪夫人的身體被雨水打凉了,卻永遠不會再熱了。
“不!”
青無淚仰天悲鳴,她叫聲凄厲,將樹上的鳥兒紛紛驚走,她雙眼血紅,殺氣騰騰地質(zhì)問著明一弒:“為什么?!明一弒,我青衫殿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狼心狗肺地殺了我不會絲毫武功的母親?”
明一弒長劍垂地,雨將劍上的血沖得干凈,他的頭發(fā)打濕了貼在額上,他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抬起頭時,明一弒忽然露出了一個孩子似的、天真明媚的笑容,在雨的映襯下卻帶上了三分詭異:“淚兒,將《霓裳羽衣曲》交給我吧。那么,我會饒過你的性命?!?br/> “《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曲》?”青無淚喃喃道,像是在思索那是什么東西,好半天,她才想了起來:“《霓裳羽衣曲》是青衫殿世代相傳的曲譜,傳說曲譜中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霓裳羽衣,彈盡悲歡;若遇知音,得償所愿!父親已將它傳給了我,明一弒,難道你是為了那種東西,才來到青衫殿么?”
明一弒微笑道:“淚兒,你果然很聰明。”
青無淚的聲音顫抖著:“可是,那和我的母親有什么關系?你殺了她,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對不對?”
明一弒忽然低下了頭:“那自然是因為她不肯說曲譜在哪,反正夫人平時也沒什么表情,就連殺了她時,也不過皺了皺眉頭,想必我的劍不會很疼,你也不必過于激動了?!?br/> 青無淚聞言,氣得眼前一黑,小腹墜疼,她勉力彎腰,伸手到裙邊一抽,取下“櫻吹雪”來,綢帶繞在她身邊烈烈而舞。
“明一弒!我殺了你!”青無淚一聲悲嘯,筆直地向明一弒沖去!
明一弒舉劍一擋,將她的攻勢彈開;青無淚勢若瘋虎,發(fā)起了一連串的猛烈進攻!
她已是不要命的打法,全然不顧自己門戶大開,放棄了所有的防守,只為殺了明一弒!
明一弒絲毫不被青無淚的瘋狂影響,一招一式,不慌不忙,穩(wěn)扎穩(wěn)打,很快就防住了青無淚的瘋狂進攻,他眼光極毒,看準機會,劍尖一個斜挑,“嗤啦”一聲,青無淚的肩上已被他劃出了一個口子!
明一弒溫聲道:“淚兒,你剛剛輸了很多內(nèi)力給你死去的母親,對不對?現(xiàn)在,你內(nèi)力大減,是絕打不過我的,不如乖乖將《霓裳羽衣曲》交給我,你不是喜歡我么?我依然可以和你成親——”
青無淚氣得渾身顫抖,恨聲道:“是我瞎了眼,你這賤人,不要再說了!我母親待你有如親生兒子,你竟恩將仇報地殺了她!我就是死了,你也別想得到《霓裳羽衣曲》!”
明一弒聞言,眼眸一暗,伸劍格開青無淚的又一擊,忽然閃電般出手,一劍刺向青無淚的小腹,青無淚急忙收回白綢向斬淚劍卷去,卻見明一弒劍尖一晃,原來只是個虛招,明一弒劍勢一轉(zhuǎn),斬淚劍已架在了青無淚脖頸上!
明一弒的聲音像毒蛇的汁液一樣,滴進青無淚的耳朵,曾經(jīng)那讓她覺得甜蜜的沙啞聲音如今傳到耳中,只讓她覺得痛苦:“淚兒,《霓裳羽衣曲》在哪?。磕悴徽f,我可要折磨你,到你說為止了,呵呵——”
明一弒低沉地笑著,笑聲如罌粟般迷人,青無淚知道,自己正是被那令人上癮的罌粟迷昏了頭,才會引狼入室,害了母親的性命——
青無淚的面具忽然碎了。
她眼睛里仇恨的火焰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死寂。
曾經(jīng)那么飛揚明艷的少女,眼睛里的光,為什么熄滅了?
青無淚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曼珠使喜歡種的、開在地獄的花,凄麗、哀婉,像無法抵擋的死亡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