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章冰釋前嫌
“媽!”
周秉義看著一臉憤慨的金月姬,不等她說完,便出聲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這個話題還是就此打住吧!”
金月姬皺著眉頭,眉宇間滿是不快:“你什么意思?”
同時還有幾分意外,甚至于一絲幾不可察的微怒。
“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的事情,又何必再說!”周秉義盡力想給金月姬留顏面,說話確實是一門藝術(shù),尤其是聰明人之間,根本不需要點破。。
金月姬面沉如水,看向周秉義的目光帶著威嚴(yán)和壓迫,頗顯凌厲。
只這一句話,周秉義就把他的態(tài)度表現(xiàn)的清清楚楚。
可金月姬又怎么甘心,當(dāng)初因為這事兒,她徹底放下身段,拉下臉,不惜去算計一個連小學(xué)都沒有畢業(yè)的“無知”婦人,事后更是被王重把那張自視甚高的臉一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幾腳。
一個曾經(jīng)金月姬根本瞧不上的小人物,一只螻蟻,卻敢那么對她,如何能叫她不怒。
周秉義心底嘆了口氣,迎著金月姬的目光,認(rèn)真且誠懇的道:“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世上又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秉昆性格上確實有些缺點,可他為人卻善良,對我媽也極為孝順,這些年來,都是他在家盡心盡力的照顧媽,十?dāng)?shù)年如一日,就連好不容易考上了水木大學(xué),要去燕京,還不忘想方設(shè)法的把我媽也帶過去。
燕京居,大不易,為了把媽接過去,秉昆為此得付出多少我們看不見的努力!
有些事情,是經(jīng)不起細(xì)想的,深城是從八四年開始才第一個吃了螃蟹,取消糧票制度。
打那之前,全國各地,不論南北,過的可都是憑票購買的計劃經(jīng)濟(jì)生活,王重考上了燕大,學(xué)校每月雖然都有補(bǔ)助,可不論是李素華還是鄭娟,還有孩子們,那會兒可都沒有燕京戶口的,光是柴米油鹽這些日常的開銷,在價格上就要比其他普通家庭高出許多。
而且那會兒家里人口還多,王重當(dāng)時又沒了工作,學(xué)校那點補(bǔ)貼,也就一個人花銷吃用的。
想著王重當(dāng)時一邊要應(yīng)付學(xué)校繁重的課業(yè),一邊還要堅持寫作出書,賺取稿費。
再想想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全心全意都撲在學(xué)習(xí)上,全然忘了還有母親需要贍養(yǎng)。
甚至于,自打去兵團(tuán)開始,除了周蓉那事兒之外,周秉義就再也沒有為家里的事情操心過了。
家里寫給他的信,說的從來只是好的,開心的事兒,還有母親的噓寒問暖。
至于其他,磕著碰著了,不小心病了,或是遇上啥困難了,周秉義從來都沒有在家信中見到過。
尤其是這幾年,他和郝冬梅住在郝家,陪著金月姬和郝冬梅的父親,更加的感同身受,能夠體會到當(dāng)初王重的處境,每每想起這些,周秉義就覺得羞愧。
自己身為家中長子,打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關(guān)愛體貼更甚王重不知凡幾。
可······
“說實話,在對父母盡孝的這一點上,我遠(yuǎn)遠(yuǎn)不如秉昆。”
“而且在對子女的教育上,秉昆的方法雖不同于傳統(tǒng)家庭教育孩子的方式,卻也有獨到之處。
或許是因為他自身的經(jīng)歷,在眾多孩子面前,他是真正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光是在這一點上,已經(jīng)超過了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
王重對孩子們教育的理念,似金月姬他們這些思想比較封建的老一輩眼中,或許是錯漏百出,可周秉義怎么說也是長在紅旗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有識青年。
王重這種引導(dǎo)與激勵齊頭并進(jìn)的教育方法,在周周秉義的眼中更具科學(xué)性,尤其是其中的某些理念,更是讓周秉義看到了王重對于國外某些教育方法的吸收和借鑒。
說著說著,周秉義就一臉的感慨,發(fā)自內(nèi)心道:“要是我和秉昆處于同樣的位置,做的未必能比他好!
周秉義的話,著實讓金月姬吃了一大驚。
她一直都認(rèn)為周秉義會因為上次兩家在吉膳堂吃飯的事情耿耿于懷,所以才會在這個好不容易出現(xiàn)的機(jī)會出現(xiàn)的時候,東扯西拐的,轉(zhuǎn)到這個話題上來。
可到底是經(jīng)年的老狐貍,在心態(tài)上,吃過的鹽,比周秉義吃過的米還多。
“所以呢?”金月姬看著周秉義,神情字啊頃刻間就已恢復(fù)正常。
周秉義正色道:“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四個孩子,都是秉昆和鄭娟的孩子,是鄭娟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媽,你也是女人,女人生孩子有多辛苦,有多危險,這一點您肯定比我清楚。”
金月姬沒有接話。
周秉義接著道:“他們兩口子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們養(yǎng)到現(xiàn)在這么大,有多辛苦,這一點您應(yīng)該比我清楚!
“您也是當(dāng)母親的人,要是有人想把冬梅從您的身邊搶走,您會是什么心情?”
面對周秉義一連串的質(zhì)問,金月姬啞口無言,她提前想好的那些理由,那些借口,此時此刻,面對超出她的預(yù)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周秉義,竟然連一個也說不出口。
可這還沒完,只見周秉義聲情并茂的繼續(xù)說道:
“將心比心,我雖然沒有當(dāng)過父親,可我也是做人家兒子,做人家大哥的人,要是有人想把秉昆和周蓉從我身邊搶走,去叫別人大哥,我想我肯定也是不愿意的,要是有人想把我從父母身邊搶走,喊他們父母,我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說不定心里還會因此生出怨懟!
“還有!”
“您說聰聰和玥玥他們想不出來那些招兒,說不出來那些一套一套的話,我卻認(rèn)為不然。”
“幾個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聰聰這孩子打小就聰明,機(jī)靈,擁有著遠(yuǎn)超同齡人的成熟和冷靜,年齡雖然不大,卻博覽群書,他和弟弟妹妹的關(guān)系更是親密無間。
要我是他的話,在親眼見過一回有人逼著自己媽媽要把自己弟弟過繼出去的事情之后,我對那人肯定也會充滿敵意,對他警惕有加。”
“言語和態(tài)度,是他保護(hù)自己的弟弟妹妹不被人從自己身邊搶走的唯一方法了!
“聰聰上次說話雖然難聽了點,可要是咱們站在他的角度上看的話,或許未必做的能有他好!
“我爸并不知道有當(dāng)初的事兒,在那種情況下,聰聰能讓兩個小的先把我爸我媽支走,不讓他們聽到那些話,光是這一點就已經(jīng)讓我對他刮目相看了。”
“就算你說的都對,都有道理,可功是功,過是過,周秉坤他以前做的再好,可也掩蓋不了他在你父親這件事情上所犯的錯。
一個兒子,竟然會那么對自己的父親,那可是他的父親啊,是給了他生命,含辛茹苦把他撫養(yǎng)成人,給他飯吃,給他衣穿,供他讀書,讓他能有機(jī)會考大學(xué),出人頭地的父親。
一個當(dāng)兒子的,這樣對自己的父親,難道在你眼中也不是錯的?
還有,你有沒有想過,今天周秉昆能這樣對他父親,就因為你爸要打他,就把他的親生父親連夜趕出家門,那么將來,等他的孩子們長大以后,會不會也有樣學(xué)樣,這樣對他呢?”
金月姬強(qiáng)忍著心中的不悅,陰沉著臉說道:“父母是孩子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老師,孩子們像這個世界學(xué)習(xí)的第一步,就是觀察并且學(xué)習(xí)自己父母的言談舉止,待人處事!
周秉義略有幾分動容,因為他也認(rèn)為金月姬說的確實有道理,可還是說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也是他自己找的,他自己做的事,讓他自己去承擔(dān)相應(yīng)的后果就是了!
金月姬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勸道:“秉義啊,這媽就得說你幾句了,你不只是周秉昆的大哥,你還是孩子們的大伯,是你們老周家的長子!
“你想當(dāng)個好大哥,要替弟弟和弟媳婦考慮,照顧他們的感受。”
“可孩子們呢?你有考慮過他們嗎?”金月姬的聲音越來越高,底氣也越來越足:“你有考慮過他們的將來嗎?你要知道,還有你們老周家,這些孩子們才是你們老周家的未來!
說著說著,金月姬的情緒也在不知不覺間被自己帶動,有些激動了。
察覺到了自身情緒的變化,金月姬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順帶深呼吸幾下,悄然撫平劇烈起伏的情緒:“這些話們,我本不該多嘴的,可我就冬梅這么一個女兒,就你這么一個女婿,作為你的長輩,有些話雖然難聽,可我卻不能不說!
“我這么說你能理解嗎?”
周秉義被金月姬的這番話感動到了,想起先前自己對金月姬的懷疑和猜測,不由得便暗自愧疚起來,甚至在心底大罵自己,怎么能那么去想金月姬呢。
可仔細(xì)一想,似乎又不太對,金月姬話說的雖然感人,可每句話,每一個字,都不離王重和孩子們,想到這兒,周秉義不由的心里一緊。
有時候,太聰明了也不一定好。
看著金月姬,周秉義真摯的說道:“媽!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和冬梅好,不想讓我們百年以后,沒有人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我理解您,同時也由衷的感謝您!
隨即眉頭微皺,面露猶豫之色,可仔細(xì)一想,還是把心一橫,直接說道:“不過有件事兒我得先和您說明白了,不管怎么說,我是鐵定不會同意過繼的事情的,我和冬梅都覺得,現(xiàn)在就這樣其實也挺好,要是您老實在放心不下,那我倆就去領(lǐng)養(yǎng)個孩子回來,雖說不是我周家血脈,但只要改了姓,那也是一樣的。”
“要是您還覺得不行,那就讓那孩子跟著冬梅姓郝也成!
“周秉義,你……”金月姬聽了這話,臉色瞬間身邊,陰晴不定至面色鐵青,抬手指著周秉義,一臉怒容。
“媽,秉昆那邊,您就別跟著摻和了,他和我爸之間的事兒,不是您看到的那么簡單的,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
金月姬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周秉義,搖頭晃腦氣呼呼的道:“周秉義啊周秉義,虧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你竟然這么不開竅,我真是錯看你了!
周秉義面色微變,深吸了一口氣,“媽,我知道,您心里肯定不舒服,要是其他的事兒,我都可以聽您的,可這事兒······”
周秉義的腦海中浮現(xiàn)一道道人影,周志剛、李素華、王重、鄭娟、周蓉、馮化成,還有孩子們。
“這事兒沒得商量!”周秉義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看著金月姬的目光中滿是堅定。
金月姬被周秉義看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大可以站起來指著周秉義破口大罵,可自襯身份的金月姬,又怎么可做出這些市井婦人們?nèi)鰸娝o賴的姿態(tài)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