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看到報紙上登載的那則消息,李云依然還是李云,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一個性格有些軟弱但卻學識淵博而很受學生尊敬——對于女生來說,也有一些愛慕,因為李云既是單身,年齡也才過而立之年,相貌看起來溫文爾雅,同時又談吐不凡——的中學國文教員。
????但世界上的事情是沒有“如果”的,所以,愛看報紙的李云理所當然的看到了那則消息,于是,他就不再是李云了,他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日本人,一個日本間諜。
????他現(xiàn)在是黑島一夫。
????對于那些“熟悉”李云的人——他的學生,他的鄰居,以及他的同事——來說,這絕對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以他在平時的表現(xiàn)來看,他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日本人,更不可能是一個日本間諜。
????因為李云,或者說黑島一夫,平時最痛恨的就是日本人,每當提到“日本”或者“日本人”,他都是一臉的憤怒——發(fā)自內心的憤怒——言辭也變得非常的尖刻,而且他還參加了很多的反日活動——有的時候甚至還是組織者之一。對于一個平時性格很軟弱的人來說,這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情。
????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是日本間諜呢?
????但是,事實就是,李云就是黑島一夫,一個日本間諜。
????黑島一夫在重慶已經潛伏了10年——就那么潛伏著,不做任何事情。這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而在這段時間里,他一直在盡心盡力的扮演著李云的角色,他也早已經習慣于扮演李云這個角色,而且,如果沒有日本情報機關的啟用,他還要繼續(xù)扮演李云這個角色,直到被啟用,或者生命的終結——黑島一夫認為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已經被東京徹底遺忘了。
????所以,他早已經做好了以李云的身份進入墳墓的準備。
????但是,現(xiàn)在他看到了啟用他的暗語,他知道,天皇陛下終于需要他的服務了。黑島一夫很激動,也有一些茫然——盡管一直在提醒自己是黑島一夫而不是李云,但是在做了10年李云之后,他依然有些難以接受自己在身份上的突然變化。
????而且,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樣的事情,需要啟用自己這個潛伏者。
????不過,黑島一夫終究是受過嚴格的訓練的間諜,所以,在短暫的迷茫之后,他恢復了過來,然后按照消息里約定的時間去約定的地點,與前來接頭的人見了面。
????他得到了一個任務:參與刺殺川東的兩位掌權者的行動。
????沒有多說一句話,黑島一夫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告別了接頭者,到自己藏武器的地方將武器取了出來,然后若無其事的回學校,一如既往的認真的給學生們上了課,最后準時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家門口,他遇到了兩個警察。
????警察告訴他,他家里發(fā)生了入室盜竊案,而盜賊在另一家進行盜竊活動時被房主抓了個正著,挨了一頓狠揍之后連人帶贓被送到了警察局?,F(xiàn)在他們讓他到警察局去走一趟,將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略微猶豫了一下,黑島一夫答應了。于是他跟著兩個警察到了警察局——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激動,因為郭波就在警察局的3樓——然后他被帶到了一個房間里,然而里面什么都沒有,除了一個警察。
????黑島一夫認識這個警察,他是郭波的前副官白斯文。
????情況有問題!黑島一夫立刻做出了判斷。“不是讓我來拿東西么,我的東西在哪里?”他一邊問話,一邊觀察著可能的逃離路線,同時將他的右手偷偷的放到了手槍的槍把上,并隨時準備著將它拔出來。
????但他永遠也沒有機會將手槍拔出來,在他有可能將手槍拔出來之前,他的后腦勺上已經狠狠的挨了一下。
????“歡迎光臨,黑島一夫先生。”這是他暈過去之前,聽到的唯一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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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黑島一夫?”透過警察局審訊室隔壁的觀察室里那面單向透明的玻璃,達綺芬妮指揮官冷冷的打量著被捆得像個粽子似的黑島一夫,“看起來非常纖弱?!彼D過頭問身邊的瑪澤·法津:“他的公開身份是什么?隊長!”
????“中學的國文教員,長官。”
????“一個日本人來教中文,真是很可笑?!?br/>
????“確實如此,長官?!?br/>
????“嗯……隊長,今天一共抓住了幾個鼴鼠?”
????“5個,長官。”
????“很好。”達綺芬妮指揮官做出了決定,“那么,我們的游戲,就從這個黑島一夫開始?!?br/>
????“可是,長官,我們的事情來得及做完嗎?”站在一旁的白斯文提出了問題。為了不讓土肥原賢二以及其他日本間諜發(fā)現(xiàn)問題,所有被抓住的日本間諜都要在明天天亮以前得到妥善的安置:要么像大川邦那樣,要么去見天照——當然,這些家伙最好是不要去見天照,不然,死的人多了,一樣是要引起懷疑的。
????一個晚上要“說服”5個日本間諜,似乎很有難度。
????“確實如此,長官,我們也許時間不夠?!爆敐伞しń蜿犻L也有些擔心。現(xiàn)在他們不是在國家安全局的秘密審訊室里,身邊又有普通人在,很多手段是無法使用的,事情處理起來絕對不會順利。
????然后白斯文說了一句傻話:“長官,其他人還是交給我們處理吧。”
????瑪澤·法津的臉一下子白了。
????“是嗎,白斯文少校?你是這么認為的?”達綺芬妮指揮官冷冷的瞄了白斯文一眼,白斯文立刻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因為發(fā)自內心的恐懼。然后指揮官的目光又投到了瑪澤·法津的身上:“隊長,你也是這么認為的?”
????“不,長官?!爆敐伞しń蚺Φ恼局绷松眢w,大聲的回答到。
????“我也不這么認為?!边_綺芬妮指揮官再次瞄了白斯文一眼,然后不再理他了,因為黑島一夫從昏迷中醒過來了。
????于是她離開了觀察室。
????她的身影剛一消失,瑪澤·法津立刻對著白斯文抱怨起來:“白斯文少校,你是想死嗎?居然敢和長官搶生意!”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白斯文依然哆嗦著,同時很小心的問到:“難道達綺芬妮長官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法津!”
????“請叫我瑪澤·法津隊長,白斯文少校?!笨寺∪讼燃m正了白斯文的“錯誤”,然后咬牙切齒的宣布到:“達綺芬妮長官是最近這段時間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因為有個白癡讓她心情很不好。白斯文少校,我很負責任的告訴你,要是讓我把那個白癡找出來,我就讓他脫光了游到南極去,我發(fā)誓!”
????“沒錯,讓那個白癡游到南極去!”白斯文附和著,接著他很小心的問了一句:“不過,問個問題,瑪澤·法津隊長,南極在哪里?”
????“……”
????瑪澤·法津全身泛起了一種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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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綺芬妮指揮官走進了審訊室,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她走到黑島一夫的對面坐下,輕輕的將文夾放到一邊,然后靜靜的打量起眼前的日本人來,什么也不說,就這么打量著他,用了整整20分鐘。
????然后,她開口了。
????“我該稱呼你什么呢,間諜先生?李云,還是黑島一夫?”盡管她的聲音非常的悅耳,但是,黑島一夫卻感受到非常強烈——比剛才白斯文感受到的強烈得多——的恐懼,那是一種發(fā)自內心深處,已經滲進了他的骨髓的恐懼,幾乎就要讓他的血液凝固了。
????事實上,黑島一夫已經聽到了自己的牙齒打架的聲音。
????達綺芬妮指揮官也聽見了,她微微一笑,然后開始了自己的講話:“我想,我還是稱呼你黑島一夫好了,或者黑島先生?!比缓笏穆曇糇兊寐唤浶钠饋恚骸昂趰u先生,我實話說吧,我很討厭你,非常的討厭你,當然,還有你的那些同伙們。你們是一群骯臟的鼴鼠,社會的毒瘤,是人體內的病毒。而我的任務,就是把你們挖出來,徹底的清理干凈。但是,我不喜歡這個任務,我討厭和鼴鼠打交道?!彼哪樕下冻隽藚拹旱谋砬?,“這讓我感到,窒息?!?br/>
????指揮官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當然,黑島先生,我是一個敬業(yè)的人,所以我必須忍受著窒息的感覺認真的工作。非常幸運的是,我的犧牲是值得的,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我已經挖了很多鼴鼠出來,并且在他們脖子上套一跟繩子,再輕輕的一拉……”指揮官做了一個拉繩子的動作,“然后,世界就清凈了?!?br/>
????“現(xiàn)在,黑島先生,你也被我挖出來了?!敝笓]官結束了自己的發(fā)言。
????“那你為什么不立刻在我脖子上套上繩子,再拉一下?”黑島一夫牙齒打著架,用顫抖的聲音反問到,試圖表現(xiàn)出“天皇陛下的忠勇武士”的勇氣,“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不怕死?!?br/>
????但是他的聲音無論如何也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不怕死嗎?也許吧?!敝笓]官拿過文件夾,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翻開它,同時說到:“我很期待看到你在刑場上的大無畏表現(xiàn),黑島先生,但是現(xiàn)在,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談談?!?br/>
????“我們沒有什么可以談的。”黑島一夫僵硬的拒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