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煙沒有理會夏凡的“胡言亂語”。
而是用沉默來作為自己的無聲抗議。
因為他是宗師。
在他面前,冷煙的所有驕傲都會化為卑微。
除非她同樣身為宗師,否則彼此注定不會有平等對話的資格。
這個世界便是這樣現(xiàn)實而又殘酷。
就像她可以藐視顧溪橋一樣。
若非看在對方師門的面子上,按照她的性格,早前便會當(dāng)街了結(jié)他的性命。
花間公子?
呵。
江湖里追捧他的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罷了。
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正如她在夏凡面前一樣。
無論她如何搔首弄姿忸怩作態(tài),歸根究底都是一種阿諛奉迎的手段。
誰當(dāng)真誰是傻子。
夏凡不傻,冷煙更不傻。
所以彼此一旦產(chǎn)生分歧,冷煙都會主動退讓來維系這段脆弱的關(guān)系。
現(xiàn)在。
她卻不能再退讓了。
為了這一戰(zhàn),朝廷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冷煙心里最是清楚不過。
何況人是她拉攏的,出了問題自然需要她來承擔(dān)。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拉攏對方是否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
只是這個念頭往往一閃而逝。
畢竟宗師有性格有脾氣實屬正常。
如果她連這點都忍受不了,她又如何能爬到九衛(wèi)司率的位置上?難道真有人以為自己是依靠裙帶關(guān)系與美色嗎?
“我要修煉了。”
話不投機。
夏凡干脆起身來到床上,盤坐下便閉眼不語。
而房間的燭火悄然熄滅。
徒留下黑暗中的冷煙呆坐在桌椅前,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夏凡。
晨光微熹的時候。
夏凡睜開了眼睛,恰巧與桌前的冷煙四目相對。
聆聽著屋外響起的吵雜聲,他默默走到窗前,隨手推開了窗子。
窗外。
平日里冷清異常的宛陽城四處都冒起了火光與濃煙,街道坊巷里都涌出了一個個驚慌失措的百姓,哭喊尖叫聲都連成了一片。
“你們做的?”
夏凡沉默片刻道。
“是的。”冷煙臉容平靜道?!爱?dāng)朝廷大軍抵達時,我們潛伏在宛陽里的人便會伺機制造混亂。”
“朝廷的大軍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宛陽城外了?”
夏凡頓時蹙眉看向遠方的城墻。
“兵貴神速。”冷煙沉聲道。“朝廷這回雖然調(diào)集了五萬大軍攻伐宛陽,可真正的主力卻是由衛(wèi)國公統(tǒng)帥的三千神武軍,為了打宛陽一個措手不及,從昨日起,衛(wèi)國公便率領(lǐng)神武軍悄悄脫離大軍朝宛陽發(fā)動了急襲?!?br/> “三千人你們便想攻下高城深池的宛陽?”夏凡狐疑道。
“三千足以?!崩錈煹坏?。“公子,您知道當(dāng)初救苦軍攻克宛陽用了多少人嗎?”
“不知。”夏凡搖頭道。
“八百?!崩錈煵痪o不慢道?!岸@八百人里大多數(shù)都是良莠不齊的江湖中人,但蘇云驍卻帶領(lǐng)著他們硬生生擊潰了宛陽方面的守軍?!?br/> “戰(zhàn)爭,果然與凡人無關(guān)?!?br/> 夏凡自然明白了冷煙的意思。
早先他便有過這方面的猜想,如今算是從冷煙口中得到了印證。
在這個武力至上的世界。
普通人完全沒有抵抗武者的力量。
但這不代表普通人在戰(zhàn)爭里毫無作用。
縱然武者能以一敵千又如何?
事后的戰(zhàn)場打掃,亂兵清剿,安民告示,維系治安等等工作,武者一個人能干得來嗎?
畢竟武者終歸是少數(shù)的,普通人才是大多數(shù)的。
說一句不客氣的話。
武者便是依附在普通人身上不斷汲取養(yǎng)分的寄生蟲。
即便是夏凡都不例外。
但他沒有選擇。
他曾經(jīng)不是沒有嘗試用自己的雙手去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未來,偏偏這個世道卻不給他一個成為普通人的機會。
你是要跪著活還是站著死?
夏凡都沒有選擇。
他選擇了站著活。
“不出意外的話,朝廷與救苦軍逆匪的第一輪交鋒已經(jīng)開始了?!崩錈熅従徸叩较姆驳纳韨?cè),耳邊依稀能聽到遠方城墻處傳來的喊殺聲。
“救苦軍守得住嗎?”
夏凡有點明知故問道。
“這要取決于我們能否拖住蘇云驍方面的宗師?!崩錈熋嫔珖烂C道?!耙驗樘K云驍是一個漠視規(guī)則橫行無忌之人,一旦局勢惡化,他甚至能讓宗師出手大肆屠戮?!?br/> “戰(zhàn)爭本來就是不擇手段的?!?br/> 夏凡搖頭道。
何況人家是光腳不怕穿鞋的。
“但我們卻不能容忍,更損失不起?!?br/> 冷煙鏗鏘有力道。
尤其神武軍是朝廷手中最重要的力量,一旦神武軍損失慘重,勢必會動搖朝廷的根基。
因為——
神武軍都是朝廷經(jīng)過一層層嚴格選拔訓(xùn)練出來的武者,他們無一例外都出自于身家清白的普通人。
朝廷給他們提供最好的待遇,竭盡全力地打造出一支無敵之師。
大晉立國三百年。
光是從神武軍走出來的宗師便有十來位。
如今鎮(zhèn)武司的三大宗師里便有一位出身神武軍。
由此可見神武軍對于朝廷的重要程度。
這就像是青訓(xùn)營,源源不斷地給朝廷提供武力上的優(yōu)秀人才。
奈何受限于資質(zhì)問題,普通人終極一生都徘徊在通脈與開竅之間,能晉升至朝元境者都寥寥可數(shù),更別說是宗師了。
但神武軍鎮(zhèn)壓地方上的尋常武者還是綽綽有余的,一旦朝廷發(fā)狠的話,甚至能冒著兩敗俱傷的風(fēng)險直接攻滅掉除云霄殿之外的一個隱世宗門。
但朝廷賭不起,不到萬不得已的境地,沒人會選擇拼命。
所以各大宗門同樣不敢直接刺激朝廷方面,更多都是采取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相互消磨。
“我們現(xiàn)在就在這里看戲嗎?”
夏凡轉(zhuǎn)過身,徑直朝著房外走去。
“我們在等一個機會?!?br/> 冷煙連忙緊隨跟上,然后看著夏凡來到后院若無其事地打水洗漱起來。
“什么機會?”
夏凡捧起冰冷的井水隨意拍洗在臉上道。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斬首機會?!崩錈熌樕狭髀冻鲆荒ê輩栔??!暗綍r候公子只需拖住蘇閏甫,我們的人自然會完成對蘇云驍?shù)拇虤??!?br/> “現(xiàn)在不能嗎?”
簡單洗漱完畢,夏凡便走回了客棧大堂,同時吩咐焦慮不安地店小二準(zhǔn)備些早膳。
“現(xiàn)在還不是機會?!?br/> 臨窗的座位上,冷煙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我們尚有人未至,否則即便公子您能拖住蘇閏甫,我們都可能無法成功刺殺蘇云驍?!?br/> “蘇云驍很難殺?”
夏凡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看著救苦軍的士兵開始大街小巷地彈壓人群的騷亂。
“因為他距離宗師之境只有一步之遙?!崩錈熭p嘆道?!懊鎸こ5某澄湔邍?,他都能從容而退?!?br/> “你們要等的人是誰?”夏凡心不在焉道。
“這個人公子您或許并不陌生?!崩錈煹馈?br/> “薛澤?”
夏凡瞬間聯(lián)想到了一個人。
“是的?!?br/> 冷煙略感訝異道。
“是他小子啊,沒想到你們鎮(zhèn)武司還真把他給請來了?!?br/> 夏凡抖了抖眉毛。
“據(jù)奴家所知,公子您似乎與薛澤在私底下見過一面?”冷煙看似不經(jīng)意道。
“是啊,就在南郡的十里長亭見過一面?!毕姆膊灰詾橐獾??!澳羌一锟赡軐ξ矣惺裁凑`會,所以產(chǎn)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br/> “公子您和薛澤動過手?”冷煙美眸一縮。
“是他先出手的,結(jié)果我只好被迫還擊了?!毕姆草p飄飄道。
“……”冷煙沉默片刻道。“如今大局當(dāng)前,奴家還懇請公子您寬宏大量,捐棄前嫌?!?br/> “放心吧,只要他不再糾纏著我要人,我是不會對他怎么樣的?!?br/> 夏凡大度地擺了擺手道。
“要人?”冷煙秀眉輕蹙道。
“好像是他兒子喜歡的女人失蹤了,然后他就賴在我頭上了?!毕姆搽S口道。
“公子說的可是天香院的鶯鶯小姐?”
冷煙略作思索道。
“咦?你也知道她?”夏凡頗感意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