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靜謐。
陸毓衍沒有再說什么,謝箏亦是沉默。
那首詞散了,像是浮于水面的銀盤,在風(fēng)中隨著波光蕩漾,下一刻就不見此刻模樣,但它依舊映在那里,不曾消失。
一如她的身份,無論陸毓衍是不是點(diǎn)破,他們都心知肚明。
確認(rèn)之后,很多事情亦變得清晰起來。
哪有那么多的湊巧,陸毓衍只是比謝箏以為的更了解她罷了。
他知道她會騎馬,他的黑馬叫做逾輪,她喜歡香客居的牛肉包子……
謝箏只對五年前的陸毓衍留有“一眼”的印象,而陸毓衍卻在她渾然不知的時候,知道了那么多。
月光透過紗幔,朦朦朧朧落下。
謝箏突然想起了去年的中秋。
鎮(zhèn)江府衙后院里,顧氏飲了幾盞菊花酒,摟著謝箏坐在院子里賞月。
月色清亮,映在顧氏眼中,卻添了幾分不舍。
“月缺月圓,一眨眼,我們丹娘都這般大了,”顧氏捧著謝箏的臉頰看了又看,“丹娘還能陪娘過幾個中秋?也就再一年了吧?等過了明年此時,再往后的中秋,就該與姑爺一道了。”
謝箏不耐煩提出閣的事兒,笑話顧氏吃多了酒,就想著早些把她嫁出去,明明娘家人該千不舍萬不舍的,多留一年是一年。
母女兩人似是拌嘴般打趣,叫謝慕錦聽了直笑。
顧氏當(dāng)時的話語聲依舊在耳畔,一年過去,已然是物是人非。
她沒有再陪著父母觀月吃月餅,不管舍得不舍得,去年的中秋,是他們的最后一次。
而她的這個中秋,雖是與陸毓衍一起,卻也不是什么夫妻。
人生的際遇起伏,當(dāng)真是猜不透,也看不破……
想起父母,謝箏的胸口鈍鈍的痛。
早知今日,那時候她就不笑話顧氏了,一定要窩在母親的懷里,好好撒嬌。
丹桂香隨風(fēng)來,她凝視著陸毓衍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喚道:“衍二爺……”
聲音出口,后頭的話哽在了嗓子眼里,謝箏想順勢都說出來,可話到了嘴邊,卻澀得又不曉得從哪里開始說起。
陸毓衍半側(cè)過身來,似是看著她,又似是沒有看。
紗幔在夜風(fēng)中輕輕晃著,謝箏掐了掌心一下,終是讓自己平靜許多。
外頭卻突然騷亂起來。
一陣驚呼劃破了月夜的寧靜,似是水面上落下了石塊,濺起一片水花,水中月驟然散開了。
驚叫聲尖銳,謝箏霎時怔住了,所有的話語又都堵了回去。
陸毓衍站起身來,一把掀開了紗幔,神色凝重,經(jīng)過謝箏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垂眸與她道:“戲臺那邊傳來的動靜,我過去看看?!?br/> 話音一落,陸毓衍快步出去了。
謝箏見他走遠(yuǎn),雙手撐地想爬起來,許是跪坐久了,一時發(fā)麻,等了片刻才舒服些。
素手撩開紗幔,謝箏走到水邊,隔著湖水看戲臺狀況。
戲已經(jīng)唱完了,戲班子的人正在收拾,不曉得出了什么事兒,這才驚呼起來,這會兒看過去,水榭那里還有些亂哄哄的。
花廳里的人也在往水榭張望,她們雖正對著水榭戲臺,但走過去,不及謝箏所在的小廳堂近些。
謝箏沿著水面掃了一眼,便尋到了陸毓衍匆匆而行的身影。
清風(fēng)迎面襲來,丹桂花香之中,另有一股其他味道。
謝箏吸了吸鼻尖,細(xì)細(xì)分辨,不禁抽了一口涼氣。
是血腥味,雖不濃郁,但她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