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宣上前的時候,常飛和馬黃葉兩人站在稍遠(yuǎn)之后。
從他們的視角來看,只見到寧宣開門之后,一柄劍刺了出來。
他們聳然一驚,馬黃葉踏前一步,手按劍鞘,幾乎就要沖上去動手了,但偏偏就在這時,一只手已經(jīng)按住了他的手。
是常飛攔住了他。
這時,寧宣也忽地好似未卜先知般一頓,恰好躲開了那劍。
他順手想要拔刀。
可劍鋒之后卻立刻躥出了一條身影,再刺出氣勢森嚴(yán)、凌厲剛強的一劍,恰恰是寧宣拔刀之處。
寧宣一收手,又退。
那人自然再追,連連揮出數(shù)劍,每一劍都極為關(guān)鍵。寧宣幾次三番想要拔刀,卻都被他所阻,只能一直躲閃。
“正好看看他的身手如何?!背ow細(xì)細(xì)打量兩人的戰(zhàn)局,他自然能看出偷襲者并沒有達到真氣境,“不管是看出雷師兄底牌的眼力,還是和張門主交手的底氣,都已經(jīng)叫我萬分好奇了——再說,若真要出手也輪不到你,我出手比較安全。”
他把那“安全”二字,咬得極重,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會害羞的孩子,而是一個殺傷力極大的武器。
“嗯。”馬黃葉一聽這話,也乖乖巧巧地放下手中的劍柄,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面前,靜觀其變。
只見寧宣躲閃幾步,倏然一仰頭,劍鋒從他鼻尖險而又險地擦過,而他身子卻順勢一扭,把這劍鋒當(dāng)做一個中心,自己卻旋轉(zhuǎn)起來。而在這旋轉(zhuǎn)之中,一道靚麗至極的匹練忽地在空中一閃,一逝。
那匹練凝如光氣、闊似瀑布、透如鏡湖、薄如云霧。
這刀光一起,那邊的劍便驟然一收。
寧宣瞧出破綻,乘勢拔刀,并短暫逼退了偷襲者。但只轉(zhuǎn)瞬之間,偷襲者又復(fù)出劍,一連十三劍,他劍如毒蛇,殺氣四溢,毫無征兆,變化詭秘,總能找到一個讓人防不勝防的時機進行攻擊。
一時間兩人又乒乒乓乓斗了起來,光看樣子,短時間好似分不出勝負(fù)。
馬黃葉看到這里,雙眼一動,輕聲道,“這人是個殺手?!?br/> 他在平日,說一個字都得喘一口氣,說一句話都得要半條命??涩F(xiàn)在這一句話,幾個字,卻咬得很流暢。
這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之前在藏拙。
常飛也并不意外,馬黃葉向來如此,只要一旦談到武功,就和平時不一樣了。
“沒錯,他并非真氣境,卻能瞞過你我的感知。這說明他在那一刻,已經(jīng)將身體的一切正常代謝,降低到了一個非人的程度?!背ow點點頭,“只有特意訓(xùn)練刺殺道的死士、殺手、刺客,才能有如此特征?!?br/> “而且他們互相對對方的武功都非常了解?!?br/> 馬黃葉又說,“寧宣之所以能拔刀,是瞅準(zhǔn)了那偷襲者的破綻。而那偷襲者沒有被寧宣一刀擊潰,反而重整攻勢,也是依靠著某種先覺。他們不只是對對方的武功了解,對對方也很了解,也一定交手過很多次?!?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種極為肯定的姿態(tài)。仿佛只要是他說出來的,就沒有問題,在此刻的馬黃葉身上,擁有著一種平日不見的自信感。
常飛愣了一愣,他皺著眉頭仔細(xì)看了看,“是這樣沒錯。”
如果沒有馬黃葉提醒,他還真沒辦法發(fā)現(xiàn)這點。
不過常飛對馬黃葉的洞察力并沒有任何意外,他只是嘆了口氣,“不過看到現(xiàn)在,這兩位的水平雖然超邁同列,但終究只是百煉境而已,我還以為寧宣是個什么了不得的人呢……嘖,看出雷師兄的底牌大抵是見多識廣或者查閱過雷師兄的履歷,而張傲老門主那一場……嘿,難道是刻意放水,但那又有什么作用?”
他在這苦思冥想中,旁邊的馬黃葉卻低下了頭,他有一句話沒有說:
這兩人看上去勢均力敵沒錯,但實際上,偷襲者的劍法中凝結(jié)了殺意,是真真正正出了全力。而寧宣雖然出了表面上的全力,卻還是收著勢、留著意,并沒有真真意義上抱著殺人的心態(tài)比武。
一個殺手出手的時候帶不帶殺心,完全是兩回事。
他們的武功雖然差不多,但如果是寧宣先偷襲對方,對方只怕會死得很快。
這是馬黃葉的判斷,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對所有武功、所有武者的判斷都很自信。他之所以不說這句話,是因為他還有一件事情判斷不出:寧宣要殺對方,需要用幾招?
沒辦法說出肯定的話,馬黃葉覺得還不如不說。
他一向自卑,認(rèn)定自己是個無用的人,唯在武道上稍有自信。正因如此重視武道,自然更不能夠在這方面放言高論、信口開河。
歹勢。
另一邊寧宣暗罵一聲,倒不是因為自己遭遇了危險,而是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偷襲者是誰。
正因為認(rèn)出了偷襲者是誰,他反而不好直接動手了。這當(dāng)然不是因為寧宣是個圣母,別人要他性命,而他卻要心懷惻隱。他之所以不出全力,只是自己水平不夠,難以保證對方的性命,無法調(diào)查出自己心中的諸多疑惑。
鏗鏘一聲,金鐵再度碰撞一回。
寧宣奮力一刀逼退來人,然后大叫一聲,“制住他!”
“什么?”馬黃葉還沉浸在兩人的招式搏殺中,將自己代入其中任何一人,嘗試應(yīng)付對手。一聽這話,卻愣了一愣。
“他要我們幫忙?!背ow一邊說,一邊不緊不慢地走了上去。
他只手獨臂,卻負(fù)雙劍,唯一的右手往后一抓,便精準(zhǔn)地握住了靠上面那一把長劍的劍柄,“寧宣的師傅沒了動靜,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這人肯定對付不了寧宣的師傅,換句話說背后應(yīng)該有另一個人,黃葉,小心點?!?br/> “是?!瘪R黃葉一聽,神色肅然,手再次按在了劍柄上。
在武功、眼力、知覺上,他比常飛高得多。但在江湖經(jīng)驗上,馬賊出生、又常常四處游歷尋找弟子的常飛,恐怕比雷劍膽和馬赤弓加起來都要豐富。
馬黃葉和這位喜歡到處跑的師叔自小聚少離多,但卻有種天生的感情,他非常尊敬對方的任何意見,反而比和馬赤弓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
長劍劍身在劍鞘的內(nèi)壁摩擦,發(fā)出一個細(xì)細(xì)的好像是風(fēng)在低聲輕吟的響動。
常飛慢慢拔劍。
這是一柄看起來很華麗、很花哨的劍,劍鞘上裝飾著各種寶石,劍柄上鑲嵌著琉璃和瑪瑙,連劍穗也是陽州最名貴的絲綿制成,常飛將其命名為“欲劍”。
另一柄才是“慧劍”,慧劍看起來很是普通,其實本質(zhì)上也真的就是一把普通的劍。那是常飛在其他州府游歷的時候,隨便找了個村里的鐵匠打的,那鐵匠平日里只會打菜刀、釘耙、鋤頭、鐮刀……等等農(nóng)人的農(nóng)具或是生活用品,常飛用了十倍的銀子才打了這么一口長劍。名劍山莊的人都會賞劍,前任莊主說過,這是一把充滿生活氣息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