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文定心說自己堂堂蘇州府推官,為何沒想通這個關(guān)節(jié),還不如一個束發(fā)的少年。今日訊問,看起來是由他主審,但關(guān)鍵點(diǎn)都是岳炎提出,自己這個七品推官倒成了配角。
馬道長這些日子四處傳播,說岳炎是周顛仙人的再傳弟子,伍文定聽了曬然一笑并不當(dāng)真?梢郧暗纳底釉姥鬃兂扇绱司髀敾鄣纳倌辏降资鞘裁丛?
岳炎一句話,也讓關(guān)福如霜打茄子一般,徹底失去防御。
自己拼了性命也要保守的秘密,在別人眼里似乎一錢不值,想了半天,關(guān)福委屈的咧嘴道:“鄺員外是我的大恩人,當(dāng)年我走投無路他收留了我,這些年也是鄺員外托人幫我照料老娘。”
至此,信上的四個字全部水落石出,最后一個“廣”字,其實(shí)是“鄺”的一邊。
可是,這位鄺員外,跟知縣關(guān)愚之又是什么關(guān)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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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guān)福家湊合一夜,次日清晨帶關(guān)福回蘇州府牢看押,臨走時劉老太淚雨滂沱。岳炎不忍好生安慰,并保證關(guān)福會定然無事。
鄺訥,字拙言,徽州黟縣人。自幼隨父叔在蘇杭揚(yáng)州經(jīng)商販鹽,幾十年下來成富甲一方的巨賈。
大明鹽法采用“開中法”,商人運(yùn)糧到邊關(guān),再換取鹽引,鄺訥是直浙最大的鹽商、糧商,其他錢、當(dāng)、絲綢絹布生意多不勝數(shù),號稱江南第一家。
生意做得這么大,各方朋友自然多如牛毛,伍文定介紹說,南京六部各有司衙門到處都是鄺訥的朋友,在京城也有不為人知的背景。因此在蘇州城,上至蘇松巡撫,下至府州縣衙各級官吏,乃至鄉(xiāng)紳巨商,對其無不尊敬。
對于鄺訥,伍文定似乎有不小的敬畏心,岳炎要拉著他去見鄺訥,伍文定推三阻四。
岳炎心說,鄺訥廣撒銀錢結(jié)交官宦,看來伍文定既顧忌他背景,也沒少拿好處。這時再以“小三兒”威脅怕沒有效果,索性換了個思路,路上就跟伍文定攀談起來。
“伍叔,府尊讓您查案,為何如此小心翼翼,連個差役都不讓帶?”岳炎突然問了個跟案件無關(guān)的問題。
“嗯?…或許是怕走漏風(fēng)聲吧!
“我看未必,此案撲朔迷離或成懸案,但對上峰總得有個交代的吧?”
伍文定心中一驚,這才想通關(guān)節(jié)。
若是大張旗鼓查訪無結(jié)果,蘇州府必然要擔(dān)責(zé);現(xiàn)在讓伍文定暗訪,查出來是知府的功勞,查不出自己背鍋——狗日的陸推官,一定是他把事情推到老子頭上的,真當(dāng)我是“伍大郎”?伍文定頓時義憤填膺。
當(dāng)局者迷,還沒個孩子看得透徹,伍文定滿面通紅。
“伍叔,您今年三十幾了?”
“三十有六,在蘇州也待了四年。”
“三十六就是正七品,您前途不可限量!”岳炎嘖嘖夸贊道:“伍叔就沒想著找找門路,再升一級?”
岳炎這話說到伍文定心坎里。
大明規(guī)制,外官三年一考、九年任滿。伍文定讓人說成“伍大郎”,風(fēng)評又能如何?三年初考時岳丈家使了力氣,才落個“平!,兩年后再考誰知道是何情況?若落了下等,別說升官無望,接下來去哪兒都不好說。
“不敢奢望升遷,只要平安就好。”伍文定自嘲著說道。
“蘇州日月雙懸朝堂震蕩,多少人都盯著這個案子,伍叔若是能查明真相必然立下大功。那時您天下聞名,豈止升官,將來按察一省,甚至官居部堂又是何難事?”岳炎一臉誠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