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相信汪直是病死的。
　　汪直的病，更多的屬于心病。
　　能殺人的，除了刀還有流言蜚語、坎坷境遇等等。
　　汪直死訊傳出，籠罩在京師上空的陰霾仿佛一夜之間消散。如果東廠刺探京官府中情形，會發(fā)現(xiàn)一半的官員廣邀親近之人舉杯慶賀。
　　哪怕是宮中，東廠廠公楊鵬和幾位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也喝得酩酊大醉。
　　朱厚照不能及時獲知宮外的消息，但馬上得知楊鵬喝醉。他沉思片刻，喬裝去了司禮監(jiān)，親自把加量的麻沸散下在酒杯中，灌入醉成一攤泥的楊鵬口中。也沒忘了在搶他生意的韋泰口中灌了一大口。
　　伍善等幾位公公的親隨們眼睜睜看著。
　　“轉(zhuǎn)告楊公公，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宮里要和諧。不要給父皇生事！”做了壞事的朱厚照睨視眾人，大搖大擺離去。
　　宮里的太監(jiān)分為好幾波勢力。其中勢力最大的是李榮為首的司禮監(jiān)、寧瑾為首的御馬監(jiān)。汪直是御馬監(jiān)的靈魂人物。即使憲宗爺爺把汪直貶去南京，梁芳等人也沒能徹底掌控御馬監(jiān)。汪直一死，司禮監(jiān)肯定會動手鞏固宮中不二的地位。
　　但朱厚照不同意。御馬監(jiān)整體投靠了他，他不護著，今后怎么讓手下忠心辦事？
　　司禮監(jiān)相當于內(nèi)廷，幫著皇帝爹處理政務(wù)。御馬監(jiān)掌管錢和兵馬。不管內(nèi)廷、外廷，只有軍政分家，才能保證皇帝爹和他睡得踏實。
　　關(guān)注度+10……
　　他猜這一波集中出現(xiàn)的關(guān)注度來自司禮監(jiān)。
　　朱厚照把汪直的馬鞍擺在端本殿最顯眼的地方。
　　上過戰(zhàn)場的馬鞍磨損嚴重，加上放置了十五年，雖然有人精心養(yǎng)護，可看上去還是很破舊。
　　得知汪直死了，朱厚照沒有哭，沒有表現(xiàn)得特別悲傷。只是去了趟司禮監(jiān)，話比往日少了些。
　　一向氛圍輕松的端本宮，變得緊張起來。
　　高鳳輕手輕腳地走到盯著馬鞍發(fā)呆的朱厚照面前。“小爺，奴婢打聽出來，汪公會被葬在順天府宛平縣磨石口。為了安全起見，墓地外只起了個小土包，不立碑。但皇爺御賜了二品飛魚服、玉帶、金銀器皿下葬。”
　　“人死如燈滅，這些都是虛的。汪公有文人的風骨，更在乎身后名。也不知史官會如何記載他的生平。”朱厚照語氣格外冷靜。
　　見過自己在兩個月亮世界死亡現(xiàn)場的他，除了悸動年幼的妹妹早夭，早已看淡了生死。
　　朱厚照提筆，用只能算工整的書法寫下了他最喜歡的一首現(xiàn)代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朱厚照吩咐高鳳：“把皇太子金印拿來蓋上。找人刻墓志銘，把這首詩刻上去，送汪公一程?！?br/>　　與唯美動人的唐詩宋詞自然是不能比，但非常貼切。像汪直這等英才，以太監(jiān)的殘缺之身存活，力壓一個時代的天之驕子。說句文藝點的話，他死了，但他永遠活在人們心中。至少成化、弘治兩朝的權(quán)貴官員、太監(jiān)們不會輕易把他淡忘。
　　高鳳是東宮典璽局太監(jiān)，皇太子金印由其專職保管?；侍游闯赡昵?，輕易不會動用金印。他不免有些泛酸：“汪公能得小爺親筆贈詩，死得其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