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嗚咽,沉重的腳步聲,呼喊聲,甲片碰撞聲音響成一片,營帳里一片匆忙。
“李總旗,李總旗。“
宋仲基看四下無人,提起袍角,匆忙地跑到李閻身邊。
李閻一干人此刻正在換甲準備出發(fā),看見他來,不由得一笑。
“這不是宋通譯么,你不在朝鮮軍帳中跑到我這干什么來了?誒,天雄,我靴子你看見沒有?”
“你聽我說?!?br/> 他抓起水瓢舀了一口涼水,亦步亦趨地跟在在營帳中找尋軍靴的李閻后面,說道。
“你寫了誰?”
“什么寫了誰?”李閻沒聽明白。
“你怎么會不知道?你殺掉的小早川正和是豐臣五老之一的毛利元最疼愛的孫子,戰(zhàn)功捷報現在就壓在李提督的書案上,保舉你的文書都快到了義州啊。”
李閻一頓,“戰(zhàn)功還沒發(fā)回去,怎么就先保舉我……哦。”
他心思也快,自然明白了過來。
小早川正和算是大明入朝以來的開門紅,若是平壤之戰(zhàn)爆發(fā),或許算不上什么,放到眼下這個節(jié)口,卻是奇貨可居。這樣的功勞,不會讓自己一個人拿下。
若是先報軍功后提拔,這份功勞旁人自然一絲都分潤不走,若是先提拔,后報戰(zhàn)功,那就是提拔李閻的人慧眼識英才,才剛剛提拔的人才,就能建立功勛。與之對比,李閻豁出命去賺來的功勛,自然就暗淡許多。
在宋通譯看來,這提拔的書諜上的署名當然要李閻自己去寫,是寫自己的老上司祖承訓,還是別人什么的。
可李閻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天朝人,他自然明白。這種彎彎繞繞,哪有自己這個做下屬的說話的份?上峰最后知會一聲,已經給自己天大的面子。
李閻倒也沒有憤懣的感覺,左右是大局已定的結果,倒不如想想自己能從中撈到些什么好處實際一些。
“這件事情沒有定論,你來就是跟我說這些的?”
他態(tài)度放得和藹了很多。
“你聽著?!彼瓮ㄗg臉色肅穆:“明日大軍攻打平壤,傍晚之前,提督大人會在三軍之前升你做九品巡檢,要你挑選部隊跟隨,你記住,一個是薊鎮(zhèn)都司吳唯忠五千南鎮(zhèn)兵,二個是宣府游擊章接麾下一千五百戚家軍,你從這二者選擇一支入職,必建奇功。”
李閻身子一頓,雙眼銳利。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清早,議政大人(朝鮮大臣柳成龍)和你們明軍提督商議攻打平壤之事,我也在席間。”
“呵。”李閻往胡床上一坐?!澳悄銥槭裁锤嬖V我?”
宋通譯有些惱怒。
“我可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跟你說這些?!?br/> “所以你想要什么?”李閻也皺緊眉頭,“你回了朝鮮國的官府,何必再跟我們這些丘八糾纏,大戰(zhàn)在即,我沒工夫跟你打馬虎眼,你想讓我做什么,不妨干脆點?!?br/> “你,你!”
宋通譯為之氣結,嗓子一啞。
“我念想你我出生入死一場,甘冒奇險來告訴你這些,也罷,就當我豬油蒙了心竅,白來這一場?!?br/> 說著,他揮了揮衣袖,作勢要走。
李閻目光閃爍了一會兒,還是拉住了他,笑著拱了拱手。
“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宋兄弟不要見怪。今日這一場,我李某人銘記于心,他日有用得上我的,兄弟你盡管開口。”
宋通譯憤憤不已,李閻三言兩語間送走了他,這才暗自思量起來。
“九品巡檢?薊鎮(zhèn)都司?宣府游擊?”
……
酒盞落在地上,猩紅的酒液和墨綠色的碎片碎了一地。
小西行長立與高樓之上,身穿錦衣,腰間別兩只短銃,手指捏著一張信筏,雙目赤紅。
這張信紙是午時從城門外面用鳴鏑射進來的,上面墨跡方正,又殺氣騰騰。
“提兵星夜到江干,為說三韓國未安。
明主日懸旌節(jié)壯,豪杰夜釋杯酒歡。
春來殺氣心猶壯,此來妖氛骨未寒。
談笑感言非勝算,夢中常憶跨征鞍!”
小西行長讀罷久久不語,遠處的城門樓箭垛后面,能聽到倭人把守聲嘶力竭的吶喊。
明軍,到了。
申時未過,平壤城前,大明中軍前鋒人馬飛馳而過,普通門,密臺門,長慶門,七星門,正陽門,含氈門……在倭人的人長弓火銃之下,分騎列隊,每過一城門,必留下一個千人方隊,隨后大軍壓上。
漫天大雪飄飛,北風呼嘯狂舞,悠揚而沉悶的號角聲中,馬蹄聲,腳步聲,車輪聲音如同濃厚烏云下滾滾悶雷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