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呈昀想,這輩子怕是沒機會了。
一想到自己將含著這顆小、蜜糖甜一輩子,他終于開始覺得或許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數(shù),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也似乎變得不是那么的難熬,起碼輾轉(zhuǎn)到這個地方,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
木材廠在縣城那頭,整個清河縣都還沒通公交車,兩人現(xiàn)在乘的就是現(xiàn)雇的馬車。
當?shù)亓帜举Y源有限,其實這就相當于全市各收購站的木料倉庫,很大一部分都是沒收或者收購而來老家具舊木料,甚至有不少是明清時期的老古董。
哪怕是季惟這樣的門外漢,都能從那些或古樸或雍容的造型中看到它們曾經(jīng)的風光。
小常在這個縣城的人面還是挺廣,知道是他托過來的人,木材廠那邊熱情的不得了,特地給安排了人領路。
他們給莊呈昀留的是一截已經(jīng)干燥合格的榧木老料。
這種木料紋理微妙,木質(zhì)富有彈性,是制作棋盤絕佳的用料,而這塊料更絕的地方在于它是取自樹根一米以上第一節(jié)樹杈下的原木,直徑超一米,哪怕是做套帶腳的整木棋盤加旗盒都綽綽有余!
對于棋藝愛好者來說,這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中的珍品!
要知道把一塊榧木木料干燥合格,至少得花十年時間,期間稍微有一點差錯都有可能使木料發(fā)紅開裂或明顯變形而導致完全報廢!
莊呈昀難得來了興致,老神在在的蹲那兒仔細研究起來。
季惟一個人閑來無事,便到處逛了逛,看著一個個堆滿舊家具的倉庫,她想起了自家那個空徒四壁的院兒。
等個體營業(yè)執(zhí)照辦下來后,她一定要弄幾件像樣的家具回去,首先得先來個菜櫥!
大隊里這么些年幾乎就沒分過木材,家里的早讓郭有田給薅干凈了打也打不了,家具票就更別想,連吃商品糧的工作同志想要弄到都得先向單位打報告申請,所以她一直沒敢貿(mào)貿(mào)然出手,到現(xiàn)在家里的碗筷和剩菜都依舊擱在八仙桌上,最多上面蓋個木鍋蓋;
還有衣櫥,她自己也就算了,總共兩身冬衣兩身春衣,隨便擱哪兒都成,陳翠蓮他們?nèi)谌死涮鞜崽鞂Q的加起來,就那炕柜加木箱,裝進去就塞得滿滿當當了,再想放點別的啥都費勁。
“你對這些感興趣?”她還在這邊發(fā)愣的時候,莊呈昀那已經(jīng)讓工人幫著把木料給抬上了馬車,季惟搖頭。
就算覺得好看,也不能說出口,這都是老封建的殘余,她感興趣算咋回事,還能整兩套回去不成,不過要是有機會能弄幾套回去也不錯,放到畫冊空間里留著以后還能升值。
“咱走吧,怪冷的?!彼еf呈昀的圍巾,木料既然已經(jīng)買好,她當然得抓緊時間回去辦事。
后者被迫彎著腰亦步亦趨,神情中俱是遷就。
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廠院里也不知啥時候停了一輛藍色的東風牌卡車,緊挨著他們的馬車,擦得锃亮锃亮的車窗玻璃里懟著個中年胖男人、肉乎肉乎的肥臉。
看到莊呈昀突然懵了一下,開了門就往下跳,“你你你你,你不是那個那個……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破啥九段神話的,真的真的!”
“你認錯人了?!鼻f呈昀下意識去握季惟的手。
即便他看上去和平時沒啥兩樣,但在那一瞬間,季惟真真實實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冰涼。
那是一種絕對無法同他這樣美好的人產(chǎn)生關聯(lián)的壓抑和困苦,在朦朧的雪光中,她似乎從他的影子里看到了長途跋涉的苦行僧,她用力的反握住他,試圖用自己手中的溫度去溫暖……
“那位上咱這兒辦啥事兒來了?”眼看著載著兩人的馬車離開,木材廠廠長向剛才負責給莊呈昀領路的生產(chǎn)主任打聽道。
木材廠廠長幾乎敢篤定自己沒認錯人,這人的相貌太過于出眾,當時在報紙看過一眼他就印象特別深刻。
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他就是想不起來人叫啥,只知道是個下棋的,可甭管圍棋象棋軍旗,他都一竅不通,偶爾翻翻報紙看看新聞,完全就是討好上面,在領導跟前能多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