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惟仔仔細(xì)細(xì)的盯著那雙眼睛。
它有著她見過的最完美的形狀,偏淺的瞳孔顏色,有時候清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有時候又好像完全沒有人能夠讀懂……
見他愕然,她才又耐著性子改口道:“我今天忙了一天真的好累,可能要睡很久,你別打擾我。”
語氣里的疏離、生硬,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感覺到……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回房。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間不知道咋跟他相處了,從知道他已經(jīng)有了要攜手余生的人,一切都開始變得好陌生……
莊呈昀第二天早上起來,隔壁的小臥室已經(jīng)空了。
房間里的東西全都分毫不差的擺放在固定位置,連被鋪都平整跟每天早上服務(wù)員來收拾過一樣,完全沒有人住過的痕跡,唯獨少了她的東西她的氣息。
小客廳的茶幾上面,擺了一只小小的裝滿藥膏的白玉瓷瓶和一個厚厚的白色信封。
里面裝著他的存折和所有票證,連她之前說要幫他入股的一千五都折成了現(xiàn)金……
那些由她所帶來的照亮迷途的光,似乎也一下子跟著熄了。
莊呈昀著急,像是丟了魂。
去的時候,火車一波三折,尚且甘之如飴,回來順風(fēng)順?biāo)?,卻猶如跋山涉水,像極了個風(fēng)塵仆仆的歸家旅人。
到家正是午后,這幾天天氣好,社員們都忙著翻土準(zhǔn)備春耕,連郭大米和那幫半大孩子都被喊去地里搭手,整個生產(chǎn)隊熱火朝天,根本沒人注意到那個悄悄掩回的身影。
家里的院子已經(jīng)修整好,結(jié)實的新院門虛掩著,院子里小豬崽追著老母雞拱得正歡,還多了幾只毛茸茸的小雞仔,紅紅的灶臺、紅紅的新磚房,每間屋子的地上還都鋪上了齊整的泥磚,頂上也拿葦席重新吊過,不會再看到光禿禿的房梁,更不會再有灰土不經(jīng)意間往她身上落,一切顯得那么的全新、美好。
季惟打了盆熱水抹了把臉,給自己沖了一茶缸的麥乳精,拿出神筆畫了一對滬江手表,然后開始把東西一件件從畫冊空間往外搬。
比著清單,社員們托她捎帶的全都分門別類擱飯桌上排成一堆,再把價格標(biāo)注上,多退少補;剩下的,自家能用上的就找地方擺上,用不著的也給一股腦兒擱炕上,到時候有人要就賣……
要說殘次品的瑕疵果然都是肉眼可見,比如衣袖褲腳長短不一、或者車歪了,染上機油又或者小破洞、抽絲啥的,好幾雙皮鞋的鞋邊都有溢膠、開口等問題,有兩雙鞋面看上去也不咋堆成,不過好在都還算是能接受的范圍內(nèi)……
像開口啥的,季惟自己就畫上專用膠給黏上了,盡量讓社員們拿到比較完整的東西,他們攢錢大老遠(yuǎn)從省城買一回東西,不容易。
一整個下午,忙忙碌碌。
事實上她昨天半夜就離開了華僑飯店,往傅家老大辦公室門縫里塞了封道歉信后,一個人在火車站坐了一宿,火車上又是六七個小時的硬座,一直也沒合過眼,身體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疲乏的,但她一點也不想停下來。
或許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灑脫呢……
“姑姑!”突如其來的一聲喊,把院里的雞嚇得到處亂竄!
季惟捂著遭罪的耳朵轉(zhuǎn)過身,賀耀東跟只大馬猴似的撲上來,“姑姑!你終于回來了,我每天往你家跑每天往你家跑,等得你花兒都快謝了!”
小牛犢子一樣的個頭,愣是差點沒給她撲地上!
“你要撞死我!”季惟接連倒退好幾步才站穩(wěn)腳,氣呼呼往他胳膊上掄了一拳,“去去去,我這兒正忙著呢!”
“忙啥我?guī)湍恪!辟R耀東說話就擼袖子,殷勤的模樣就差后面再搖根尾巴。
郁悶的時候身邊有這么個活寶,還是挺歡樂的,季惟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賀耀東讓她盯得心里發(fā)毛,“姑姑,我是不是做錯啥事兒了?”
“沒有沒有,我從省城給你們帶了禮物回來,等會兒你給他們一起帶回去?!奔疚┡呐乃绨?,“你在這兒收拾著,我回屋給你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