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甫一踏進(jìn)作訓(xùn)室,就看見幾個人圍著段城的電腦。
“怎么了?”
段城心有余悸地回過頭來,磕磕絆絆地說:“有……有人回復(fù)我的帖子了?!?br/>
林厭湊過去一看,這是一個匿名的論壇,回復(fù)段城帖子的那個人id只有一串代碼組成的數(shù)字,頭像則是一只鯨魚。
宋余杭看一眼鄭成睿,對方立馬打開了手提電腦查找著此人的ip地址。
“宋隊,查到了,在東城的一家網(wǎng)吧內(nèi)?!?br/>
宋余杭一個電話打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半個小時后。
“警察同志,我不是我真的冤枉啊?!辫F窗內(nèi)穿的邋里邋遢的男人坐在審訊椅上,手腕上戴著手銬。
“我就是……就是純粹地覺得好玩,報紙上不都說了嗎……可能會有人真的自殺,我就是想看看哪個傻逼會這么蠢,誰知道是警察同志的釣|魚執(zhí)法,嘿嘿,嘿嘿,真是不好意思了。”
辦案人員把筆往桌子上一摔:“吃飽了撐得的嗎?!你這叫擾亂公共秩序,威脅公共安全,混淆視聽,不知所謂!”
不一會,刑偵人員出來報告:“宋隊,都問清楚了,此人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小混混,學(xué)歷只有小學(xué)畢業(yè),混混網(wǎng)吧玩玩游戲還成,寫代碼做程序估計夠嗆……”
宋余杭翻了兩頁筆錄,扔在了桌上,靠著椅子揉眉心:“行,關(guān)幾天給個教訓(xùn),意思意思就放了吧。”
專案組成立的第三天,案件的偵破陷入了僵局,警局眾人人困馬乏,到了下半夜,宋余杭一回頭大半個辦公室的人都趴在了桌上。
她心底悄悄嘆了一口氣,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墻邊,關(guān)了大燈,準(zhǔn)備去外面抽根煙。
到了天臺,一摸兜,煙全在水里泡軟了,根本點(diǎn)不著。
正在躊躇間,面前伸過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煙盒打開著的:“喏,沒有中華,湊合著抽吧?!?br/>
宋余杭笑,伸手拿了一根,打火機(jī)打了幾下才打著:“不去休息?”
“你不也是?!绷謪捳f著,也伸手護(hù)住火苗吸燃,再也沒有像從前一樣要和她曖昧地對煙。
宋余杭看著她的動作,有些悵然若失,但她只是說:“你應(yīng)該多休息?!?br/>
林厭笑笑:“閉眼也是做噩夢,不如不睡還精神些?!?br/>
看見她站在這里,宋余杭又難免想起了走廊上的對話,她埋著頭狠抽了一口:“那個問題對你重要嗎?”
林厭淡淡回她:“你應(yīng)該問問自己,對你來說重要嗎?”
“我好像摸到了一些門檻,又想不太明白,就像這個案子一樣看似近在眼前卻毫無頭緒?!彼斡嗪颊f著,眉頭輕輕皺了起來,短短幾天而已,眼里都是熬夜熬出來的血絲,眼眶烏青,嘴角都泛起了死皮,那雙向來神采飛揚(yáng)的眼眸也變得黯淡了。
破案的壓力,死者的期望,加上林厭的那段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余杭站在這里,看著腳下的城市,身邊的她,就是迷茫、迷茫再迷茫。
林厭動了動唇,似有些不忍,但她什么都沒說,掐滅了煙頭。
反倒是宋余杭看她要走,轉(zhuǎn)過身來道:“你等我,等這個案子結(jié)束,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br/>
不愧是宋余杭,萬事工作為先。
林厭笑了一下,回過身來道:“最近我不回家,睡值班室?!?br/>
宋余杭一怔,已明白了她其中意。
歡迎你有問題隨時來找我,我也將為破案全力以赴。
更重要的是,她讀懂了林厭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即使你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們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的結(jié)局,但有一點(diǎn)始終是不會變的。
我們是朝夕相處的同事,亦是同生共死的戰(zhàn)友。
多么隱晦的浪漫。
宋余杭沉郁的心一下子豁然開朗了,眉目舒展開來,愁容褪去,在她即將邁下臺階的時候,又叫住了她。
“哎,煙還是不夠味道,下次,請我抽中華吧?!?br/>
林厭背對著她,伸手豎了中指。
宋余杭樂開,卻見她手腕又翻了過來,分明是一個加油打氣的手勢。
警官再也按捺不住唇角的喜悅,狠狠抽了兩口,把煙掐滅在欄桿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華燈璀璨,眸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br/>
“哎,靈靈,你怎么回事啊,今天居然遲到了,還好班主任來的晚,不然……”下課后,同伴親切地挽住了她的臂彎搖晃著。
白靈坐在座位上,埋著頭,一言不發(fā),往?;顫姷娜私袢辗闯5爻聊?。
同伴又喚了幾聲,這才拉回了對方的神智。
白靈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拉下去,笑容有一些勉強(qiáng)和蒼白無力,同伴這才注意到她的臉上有傷。
“我去一下洗手間?!?br/>
“哎,靈靈……”
同伴已來不及阻止,白靈跑出了教室,一口氣沖到了廁所,擰開了水龍頭往臉上拍著水。
身后人來人往,有人進(jìn)來也有人出去,說著與她無關(guān)、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她卻始終覺得有一道陰暗、歹毒、猥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昨晚發(fā)生的一切讓她痛不欲生。
白靈哽咽著,把手撐在了洗漱臺上,眼淚大滴大滴砸了下來:“為什么……為什么是我……我……我做錯什么了?”
恍惚之中,她感到有人輕輕把手放上了她的肩頭。
她回過頭去,是那個熟悉的陌生人,依舊籠在一襲黑袍里。
“白靈,看看鏡中的自己,你,還是你嗎?”
白靈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個面目全非的女孩子,再不復(fù)往昔的純潔與天真。
這個滿臉寫著痛苦、悔恨、掙扎、難過、憤恨的女孩子,不是她,不是她。
白靈踉蹌退后兩步,被人扶住了,那個聲音又來了。
“白靈,你想找到真正的自己嗎?想去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嗎?來吧,跟著我,跟著白鯨的腳步?!?br/>
“白靈,白靈……”有人急切地晃著她的肩膀,把她從那場虛無縹緲的夢境中解救了出來。
她好似回魂一般轉(zhuǎn)過頭來,班主任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怎么了?站在這自言自語,都上課半天了,要是不舒服就請假回家看看。”
白靈勉強(qiáng)笑了一下,沖著班主任鞠躬:“謝謝老師,我沒事,這就回去上課?!?br/>
***
一大早,江城市局召開了關(guān)于“白鯨”案的第四次專案組研討會議。
馮建國旁聽,宋余杭主持。
短暫休息了幾個小時后,她的狀態(tài)明顯比昨天好多了,眼睛里的血絲散去了些,穿著警服站在那里英姿颯爽,長身玉立。
“既然無論是車牌的查找,還是目擊證人的詢問都沒有顯著進(jìn)展的話,那我們就換個方向,思考一下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動機(jī),以此反推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可能會作案來縮小偵查范圍?!?br/>
她把目光投向技偵,林厭站了起來,遞上一份報告:“根據(jù)對何苗、范琳、吳威的尸檢情況得知,此人心思縝密,沒有在現(xiàn)場留下任何痕跡,而且還精通心理誘導(dǎo),另外,從以上三人的血液里都提取出了某種神經(jīng)類藥物,我推測此人可能從事醫(yī)療相關(guān)行業(yè),或者曾有醫(yī)療方面的經(jīng)驗(yàn)。”
宋余杭點(diǎn)了點(diǎn)頭,沖著她微微彎了一下唇角:“其次,此人還是個電腦高手,會寫程序會做代碼,我們大膽猜測,他的作案方式為上網(wǎng)物色有自殺傾向的青少年學(xué)生,對其實(shí)施心理暗示,最后線下見面,以某種方式或藥物逼迫其自殺身亡?!?br/>
“那么我們可以大致畫出嫌疑人的以下幾個特征:交通工具為黑色桑塔納、高學(xué)歷、精通心理學(xué)相關(guān)知識,曾在醫(yī)療行業(yè)工作,目前無業(yè)?!?br/>
“懂一定的電腦技術(shù),家里有上網(wǎng)工具,性格內(nèi)向,心理極度變態(tài),有一定的暴力或殺人傾向,喜歡夜晚出沒大過于白天?!?br/>
“大部分的連環(huán)殺人犯都有虐待動物、尿床、縱火的前科,此人也不例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童年生活應(yīng)該并不幸福以至于在他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br/>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林厭,那人窩在椅子里閑閑轉(zhuǎn)著筆,根本沒看她。
宋余杭又把臉轉(zhuǎn)了回來:“由于連續(xù)作案時間長,我推測此人年齡在三十歲以上。海洋代表包容、博大、生命的力量或者神秘,白鯨又是海洋中的食物鏈頂端,我推測,此人可能對此類事物有特殊的情節(jié),或者說他追求的,想要的,沉迷的,都和海洋和白鯨有關(guān)?!?br/>
僅僅一個晚上,她便徹底理清了思路,縮小了偵查范圍,警局眾人好似打了一針強(qiáng)心針,面上都浮現(xiàn)出了激動,就連張金海都不得不感嘆一句:可塑之才,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