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衛(wèi)星電話已經(jīng)架了起來。
　　
　　鄭成睿搗鼓一陣,過來叫她：“宋隊，好了。”
　　
　　宋余杭跑出屋子，拿起步話機把天線拉出來，一個電話直接撥到了江城市局的作訓(xùn)室。
　　
　　鄭成睿敲著電腦做著實時通訊記錄。
　　
　　作訓(xùn)室大屏幕上的藍點一閃一閃的，張金海正來回踱著步，接線員叫了起來：“張隊,宋隊他們有消息了?！?br/>　　
　　張金海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宋隊啊，你們已經(jīng)失聯(lián)一天一夜了,再沒點消息咱們都要派救援隊去搜山了?！?br/>　　
　　宋余杭笑,神色卻是嚴肅的：“出了點事故,困在山里了,恰逢大雨隨身攜帶的電子設(shè)備都進水失靈了，今天才剛修好?！?br/>　　
　　閑話不多說,她直接切入主題：“北斗工業(yè)園區(qū)的抓捕行動怎么樣了？”
　　
　　張金海揉了一下眉心：“打草驚蛇,失敗了?！?br/>　　
　　宋余杭心想,果然如此。
　　
　　“沒關(guān)系，如果這么容易就能抓到他的話，那他也就不是‘白鯨’了……”
　　
　　張金海一怔,卻聽她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凌厲。
　　
　　“張隊，我們被耍了這么久，也該收網(wǎng)了?！?br/>　　
　　“你的意思是……”他的大腦暫時還有些跟不上她的節(jié)奏。
　　
　　宋余杭繼續(xù)道：“我們在這邊得到了一些線索,余新葉當年在小河村的時候還有一段事實婚姻關(guān)系,女人名叫魏鳳珍,曾為余產(chǎn)下一女，礦難發(fā)生后其妻女不知所蹤，我懷疑她早已改名換姓離開了慶安縣?！?br/>　　
　　“你們?nèi)ゲ橐幌陆笨椩鞆S，看看近期有沒有人向五里鎮(zhèn)上的郵局寄過棉被，這地方偏，應(yīng)該很好找才對，找到那個人帶回來好好審?！?br/>　　
　　“另外，查一下李海和李洋這兩個人，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他們之中一定有一個人就是兇手?！?br/>　　
　　電話掛斷之后不多時，數(shù)輛警車開出了江城市局，一路風(fēng)馳電掣趕往了目的地。
　　
　　宋余杭也準備下山了，林厭在屋里收拾東西，把機械棍裝進包里，手在背包內(nèi)側(cè)摸了摸，取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讀卡器。
　　
　　宋余杭走了進來敲門：“林厭，好了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讀卡器遞給了她：“給。”
　　
　　宋余杭奇道：“這什么？”
　　
　　林厭把包背上肩頭：“罪證?！?br/>　　
　　宋余杭瞳孔一縮：“你……”
　　
　　林厭苦笑了一下：“那天我去的比你們早，在李斌房間里裝了微型攝像頭，本來是想監(jiān)視他錄下他的筆錄，卻意外拍下了自己對李斌……”
　　
　　她頓了一下，才道：“施暴的過程，怪我自己太盲目自信了，沒能保護好他。”
　　
　　宋余杭捏著這薄薄的一張內(nèi)存卡，神色難辨：“你明明可以銷毀它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為什么不……”
　　
　　林厭搖頭：“一人做事一人當，慣沒有我做錯了事卻要把你拉下水的道理，李斌的死總要有人承擔(dān)責(zé)任，這個人不該是你。”
　　
　　宋余杭捏著這讀卡器就好似捏了一塊燙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林厭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唇角略微挑起一絲輕快的笑意。
　　
　　“反正我罪證已經(jīng)給你了，怎么處理就是你的事了?！?br/>　　
　　宋余杭回過身來：“有沒有可能拍到兇手的臉？”
　　
　　林厭腳步一頓，臉上笑容一僵：“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看?！?br/>　　
　　宋余杭把讀卡器小心翼翼揣進上衣兜里，扣子系好，這才抬眸看她。
　　
　　“這是兇手的罪證，不是你的，林厭，我信你。”
　　
　　林厭一怔，沒說話，推開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宋余杭也抬腳跟上。
　　
　　老奶奶聽說他們要走，從后山上又挖了一大袋紅薯下來，連拖帶拽塞到了林厭手里。
　　
　　林厭推辭著：“不要，您自己留著吃吧……”
　　
　　老奶奶急了，微微紅了眼眶，嘴里振振有詞。
　　
　　宋余杭走過去把那袋紅薯提了起來，扛在肩上，安撫著老人。
　　
　　林厭瞥她一眼，涼涼道：“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啊宋警官?！?br/>　　
　　宋余杭把兜里僅剩的二百塊錢掏給了老奶奶：“我這不是拿，是買?！?br/>　　
　　林厭翻了個白眼，走遠了。
　　
　　宋余杭背著個蛇皮口袋，也沖老奶奶揮了揮手，轉(zhuǎn)身離去。
　　
　　等他們走出了竹林，回頭一看，老奶奶還站在屋前踮著腳尖沖他們招手。
　　
　　林厭被這個場景狠狠刺了一下，轉(zhuǎn)過臉扭頭就走，宋余杭跟上她，兩個人落在后面。
　　
　　“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怎么不去打個招呼?。俊?br/>　　
　　林厭撥開拂面的樹枝，跳下了土坡：“沒必要，反正也只是萍水相逢?！?br/>　　
　　宋余杭拖著那一大袋紅薯下坡，還有些艱難，扶著樹一步一挪，略有些氣喘。
　　
　　“正是因為萍水相逢，所以才愈發(fā)顯得彌足珍貴啊?！?br/>　　
　　林厭走在前面，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真正珍貴的不是相遇?！?br/>　　
　　“那是什么？”
　　
　　“久別重逢?！?br/>　　
　　有多少人這輩子就只能遇見一次。
　　
　　星辰輪轉(zhuǎn)，四季往復(fù)，晝夜交替，這個地球有5．1億平方公里，光是中國就有13億人口。
　　
　　有統(tǒng)計學(xué)家做過兩個人相遇的概率運算，如果你能活到八十歲，你的一生大概有29200天，平均每天可以遇到1000個人左右，那么相遇的幾率為0．00487。
　　
　　而和一個人重逢呢，大概就是彗星撞地球的概率了。
　　
　　自從十八歲之后，林厭許的每一個生日愿望都和重逢有關(guān)，雖然她知道這不可能，但她不止一次期待過世界末日，時間流轉(zhuǎn)，回到和她相遇的那一天，說一句。
　　
　　“嘿，初南，好久不見。”
　　
　　也許是隨著偵查階段逐漸深入，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和阻力，也越來越容易想起初南，想起從前的那些事。
　　
　　林厭正在恍惚的時候，卻聽見耳邊傳來了宋余杭的驚呼：“小心！”
　　
　　她站在下一個土坡上，宋余杭拎著蛇皮袋子沒站穩(wěn)迅速滑了下來。
　　
　　宋余杭要她躲，她卻想也未想地就沖了上去，用身體做了她和山石樹木之間的緩沖帶。
　　
　　林厭被撞到了松樹上，預(yù)想中的疼痛卻并未隨之而來，宋余杭把手墊在了她的身后。
　　
　　“你……”林厭說不出話來。
　　
　　她卻又像往常那樣笑了笑，她不常笑，笑容也是淡淡的，像秋日午后的太陽不濃烈也不耀眼，卻始終讓人覺得溫暖。
　　
　　“你說的對，但我覺得，能遇見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正是因為不知道還會不會再相逢，所以每一次都要像第一次一樣用力去擁抱生命擁抱對方，盡力不讓自己留下遺憾。”
　　
　　她們說著，底下的隊員小小叫了一聲，宋余杭松開她，把話中之意留給她細嘗。
　　
　　林厭靠在樹上，耳邊是隊友們的嘰嘰喳喳聲。
　　
　　她抬眸望向了虛空，一行飛雁掠過樹梢飛往了南方。
　　
　　遺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