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眉縣之所以叫壽眉縣,并非因為本地盛產(chǎn)白茶壽眉而出名。壽眉縣原名“壽沒縣”,因為此處地窮人少,百姓食不果腹壽命一向短暫,所以由此得名“壽沒”。
后來臨省的縣令調(diào)任過來,一聽這名字不吉利,再加上水土不服格外想念老家福鼎縣,想念本地的茶水,便決定將“壽沒縣”改成“壽眉縣”。
如今的壽眉縣早已不是那個地窮人少的小縣城了,江浙行省盛產(chǎn)綠茶,有不少人家靠茶葉發(fā)家,或者是出海經(jīng)商,日子過的都不錯。
沈沉醉同陸小漁趕了半個月的路,才到壽眉縣。
如今已經(jīng)入夏,雨水不斷,本就泥濘不平的路如今更難下腳。
坐在馬車上還好,最多感到有些顛簸,可等下了馬車,才發(fā)現(xiàn)腳下整塊路面就沒有一處平坦的地方。
沈沉醉先下的車,剛跳下來就被泥水濺臟了身后的衣擺,鞋面上也甩了不少泥。
饒是沈沉醉老家的那個村,下雨天泥路也沒這么難走過。
趕車的馬婦扭著身子朝沈沉醉說,“這路上都是馬車轱轆壓過的痕跡,路面地基又不瓷實,被車轱轆這么一禍禍,能好走就怪了?!?br/>
馬婦不知道壽眉縣的事情,忍不住多抱怨兩句,“這縣里瞧著也不窮,怎么就不知道先修路呢?原縣令這個官也真是白當,都不知道為百姓干的實事。想必弄點銀子都塞自己腰包里了。”
沈沉醉苦笑著撩起衣擺塞進腰帶里,說道:“您且放心,下次再來這路就該修好了?!?br/>
她這么一說,馬婦才想起來車上這好說話的小兩口是來這壽眉縣任職的,一時間神色不免有些尷尬。
馬婦極力挽救著說道:“一看你精精神神的樣子就知道不是貪官,你們讀書數(shù)載滿肚子文化,當了官可要辦點實事啊?!?br/>
沈沉醉笑著應(yīng)了聲“好”,隨即轉(zhuǎn)身朝蹲在車門口的陸小漁說,“路難走,你背著竹簍打上傘,我背著你走?!?br/>
陸小漁先將油傘撐開,背起竹簍輕輕趴在沈沉醉背上,問她,“重不重?要不我還是自己下來走吧?!?br/>
“沒事,一點都不重。”沈沉醉將陸小漁往背上顛了下,托著他的腿彎走到馬車前頭,對馬婦說道:“一路過來也辛苦了?!?br/>
馬婦擺手,“拿錢辦事,應(yīng)該的,談不上苦不苦。”她指著不遠處的縣衙,“就這么點路了,我這車實在不適合過去禍禍,就勞煩大人您自己走過去吧。”
路面泥濘,馬車左□□斜顛簸,加上雨天路滑,馬婦不過去也是能理解的。
陸小漁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銀錢遞給馬婦,“辛苦了,回去的路上慢些?!?br/>
辭別馬婦,沈沉醉背著陸小漁往縣衙的方向走。
陸小漁乖巧老實的趴在沈沉醉背上,一下子都不敢亂動,生怕給沈沉醉增加額外的負擔。
沈沉醉深一腳淺一腳走的艱難,鞋子早已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即便如此,手臂依舊穩(wěn)穩(wěn)的托著陸小漁的腿彎。
不遠的一段路,兩個人走了有半個時辰才到。
縣衙里的縣丞跟主薄帶著十幾個管理文書的小吏正撐著傘焦急的等在衙門口。
縣丞不住的問,“這怎么還沒到?。坎皇钦f今個晚飯前能來嗎?!?br/>
主簿猜測道,“許是因為雨天路難行才晚了一會兒。”
說到路難行,縣丞臉就耷拉了下來,“這路還是前任縣令死之前修的呢,前后這才兩三個月,一下雨全都毀了?!?br/>
那時候剛?cè)氪海鞖膺€冷著,縣令就張羅著修路,想來是打算開春后搜羅錢財往京城里送禮,好通過今年的考核從這兒調(diào)走,結(jié)果誰成想死在了床上,真是笑話一個。
沈沉醉背著陸小漁走到縣衙門口的時候,縣丞手還習慣性的揣在袖筒里同主簿說話呢。
有小吏見沈沉醉過來,看她整個人雖是一身泥水但整體氣質(zhì)不俗,還熱心腸的問,“娘子是要問路嗎?”
她這么一搭訕,眾人的目光就朝著沈沉醉跟陸小漁看過來。完全沒意識到站在面前的是新縣令,畢竟太年輕了。
沈沉醉將陸小漁平穩(wěn)的放下,抬手扯出塞在腰帶里的衣擺,隨后從懷里掏出任職文書證明身份,微笑說道:“我是壽眉縣新上任的沈沉醉,勞煩諸位久等了?!?br/>
縣丞眼睛緩緩睜大,視線在沈沉醉身上掃了好幾圈,才驚詫的問道:“您是新任職的沈大人?”
沈沉醉點頭,“是我?!?br/>
沈沉醉將文書遞給縣丞,縣丞看完之后又雙手捧著還給她,還是忍不住感慨,“您也太年輕了?!彼φ泻舯娙艘姸Y,“快快快,站好了,大人來了?!?br/>
幾十人齊刷刷的站在沈沉醉面前,朝她行禮,“見過大人!”
陸小漁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以往都是他拜別人的份,如今竟也輪到別人拜他了。
陸小漁猶記得自己是縣令夫郎,內(nèi)心再飄飄然,臉上依舊端出四平八穩(wěn)的模樣,大眼睛偷偷轉(zhuǎn)動去看沈沉醉。
沈沉醉抬手示意她們別多禮,“雨天別都在外頭站著了,進去說話?!?br/>
縣丞連連點頭,伸手引著沈沉醉往縣衙后院正堂走。
她瞧見新任縣令剛才是背著個男子過來的,猜測這兩人應(yīng)該是一對兒,可一時間又不敢貿(mào)然確認,只能看向陸小漁,遲疑著問,“沈大人,這位是?”
沈沉醉抬手摟著陸小漁的肩膀,眉眼帶笑的介紹,“這是我夫郎,原名姓陸。”
縣丞立馬有眼力勁的朝陸小漁說道:“原來是沈大人的夫郎,您路上吹了風吧,快些進去喝點熱湯暖暖,這才剛來,可別著了涼?!?br/>
說完縣丞朝主簿使眼神,示意她找人把縣令夫郎身上的竹簍卸去。
一行人來到大堂,縣丞早就讓人準備好了姜湯,因著沈沉醉來的時辰比她預(yù)料的要晚,所以這原本滾燙的姜湯也變得溫涼。
“我從孩子時便在壽眉縣里廝混,今年都快四十歲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像您這么年輕的縣令,所以剛才有些失禮了?!?br/>
縣丞是個年近四十歲的婦人,姓陳,身形圓潤,面容瞧著有些老實,可聽她說話卻是圓滑老道。
世人都說鐵打的衙門,流水的縣官。
一般縣令任職任期一向不會太久,但縣衙里的縣丞跟主簿她們卻是世代生活在此地。
這種職位都是家族相傳,很容易變成地頭蛇。若是碰上不好的縣丞,縣令的職權(quán)也會被她限制架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