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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后的暮春，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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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yáng)西下，漫天晚霞映得海面一片金黃，微波搖蕩，浩浩數(shù)千里盡是金光。她站在崖頂，白衣鼓舞，悲喜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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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十七年前，傳說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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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fēng)煦暖，吹過這萬仞絕壁上的楊樹林，卷起漫天白絮，洋洋灑灑四處飄蕩，落在她的鼻上、臉上、睫毛上。那溫暖而刺癢的感覺，讓她突然想起了從前的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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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出正是南際山的正峰，對(duì)面崖際上的橫松、灌木起伏搖曳，在陽(yáng)光中閃耀著七彩光環(huán)。透過密織交錯(cuò)的綠陰，和那一叢叢姹紫嫣紅、絢爛如云霞的竹情花，隱約可以瞧見半山石洞中，那對(duì)坐的空桑仙子與神農(nóng)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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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視線突然模糊了，淚珠一顆顆的滑落臉頰，想起了很多年前，初次見到空桑仙子時(sh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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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空桑仙子送給自己的雪羽簪，想起了湯谷群雄，想起她聽到《剎那芳華》曲的時(shí)，那又哭又笑的古怪神情。想起自己那時(shí)還太小，沒經(jīng)歷過世事滄桑和離別生死，不明白喜歡一個(gè)人、那刻骨銘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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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姑說過，那樣的滋味叫做生不如死。所以當(dāng)她開始明白的時(shí)候，便不顧一切的把那根簪子扎入了自己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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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她花了許多年，走了許多路，才明白原來愛情并非人生的全部。明白喜歡一個(gè)人，并非一定要朝夕相伴。明白人活著，原來就不只是歡笑、甜蜜和夢(mèng)想，還有更多的眼淚、痛苦和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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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為什么還是要想他呢？為什么想他的時(shí)候，還是這么椎心徹骨、牽腸掛肚/為什么要借封禪之名，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為什么就連看到空桑與神農(nóng)對(duì)坐的石像，也會(huì)感覺到莫名的酸楚與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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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fēng)吹來，發(fā)絲繚亂飛舞，一如她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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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你怎么哭了？」青陽(yáng)搖搖擺擺地跑了過來，胖嘟賭的小手拽著她的衣襟，著急的左搖右晃。陽(yáng)光招在他的小臉上，大眼靈動(dòng)，俊俏可愛，就連那關(guān)切擔(dān)憂的神情也和他那么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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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嫣然一笑，彎腰抱起他，在他臉上深深的親了一口，柔聲道：「傻瓜，娘沒有哭，是沙子吹進(jìn)了娘的眼睛?！?br/>　　?
　　崖底白浪滾滾，金光粼粼，龍湫潭中不斷有銀魚破浪高高躍起，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落入水中。青陽(yáng)探出頭，驚喜叫道：「娘！娘！是龍鱗魚！這里也有龍鱗魚！爹烤的龍鱗魚最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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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上的笑容突然暗淡了下來，青陽(yáng)抱著她的脖子，嘆氣道：「娘，我想爹了。爹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時(shí)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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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前額抵在他小小的額頭上，柔聲道：「他去了一個(g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去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也很想你。有一天，等他做完了該做的事情，自然就會(huì)回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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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陽(yáng)嘟著嘴，又道：「那你到底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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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搖了搖頭，望著空中南來北往的飛鳥，眼中淚水盈盈，微笑道：「那你就要去問天上的鳥兒啦。它們和你爹一樣，都喜歡隨著清風(fēng)，自由自在地到處飛翔，一定聽說過他的消息?！?br/>　　?
　　青陽(yáng)信以為真，朝著上方掠過的飛鳥揮手大叫道：「鳥兒，鳥兒，你們瞧見我爹了嗎？告訴他，青陽(yáng)和娘都很想他！」群鳥尖啼驚飛，她忽忍不住笑了起來，霎時(shí)間，所有的煩惱，憂傷全都煙消云散了。大風(fēng)刮來，衣袂如飛，她緊緊抱著兒子，站在這遍山紛亂起伏的碧草中，站在這漫天如火如荼的晚霞里，心中從未有過的溫馨，喜悅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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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不管相隔天涯海角，年年歲歲，他再也無法與她分離。因?yàn)樗械囊徊糠郑呀?jīng)永遠(yuǎn)屬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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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穹蒼茫，無數(shù)火炬從南際刪腳一直連綿到峰頂，燦燦閃爍，仿佛與星河相連。遙遙聽見山頂傳來鼓樂歌聲，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仙樂飄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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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腳下的祭臺(tái)上，一行彩衣高鬂的女祭圍著七星火堆翩翩起舞，念念有詞。周圍立著四十九名赤膊大漢，雙臂舞動(dòng)，奮力錘擊著牛皮大鼓，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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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shù)錢人伏拜在地，誠(chéng)惶誠(chéng)恐，隨著那鼓聲節(jié)奏叩首行禮，卻不敢抬頭朝山頂上忘。這是玄器初登帝位的封禪大典，他們所敬畏的，自然不是那放甫六歲的大荒新天子，而是堅(jiān)忍睿智的螺祖，以及天下無敵，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軒轅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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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遙聽見山上有人叫到：「起樂，獻(xiàn)牲，祭天地！」鼓聲連擊，一道紅光從頂峰沖天而起，映紅了半個(g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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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紛紛伏倒，山呼海嘯道：「陛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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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沸聲中，唯有一個(gè)黑袍女子抬起頭，碧眼怒火灼灼，凝視著山頂，一字字的對(duì)著身邊的兩個(gè)孩子低聲道：「從你們爹爹和舅舅手中奪去天下的，便是這些奸賊。你們記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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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個(gè)孩子約莫六歲，一個(gè)男一個(gè)女，長(zhǎng)的眉清目秀，殊為相似。小男孩攥緊拳頭，小臉上滿是沉毅與憤怒之色，傲然道：「姥姥放心，我以喬家列祖列宗的英魂起誓，終有一日，我要?dú)⑺拦珜O青陽(yáng)，奪回天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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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yáng)冉冉，云海奔騰，冰山學(xué)嶺參差連綿，巍峨壯麗，仿佛破海而出的群島，閃爍著燦燦銀光。雪山上的冰川融化喂溪，轟隆奔瀉而下，再壑谷間匯集成數(shù)十條大河，如銀蛇亂舞穿過原野，亞美尼亞滾滾流入滄海。議案空中蒼鷲歡啼，朝下展翅俯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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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師妾紅發(fā)飛揚(yáng)，黑袍鼓舞，這這瑰麗難言的錦繡大地，又驚又喜，笑靨如花：「都說『窮山』以南，就是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盡頭。近日才知道，原來這是世界的盡頭，竟是仙境的入口?！?br/>　　?
　　拓拔野六年來從未有如今日這般恣情縱意，仿佛樊籠中的鳥兒重歸自然，枷鎖盡脫，哈哈大笑道：「從今往后，咱們終于可以泛舟大海，牧馬南山，再不管他天下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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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想到纖纖母子，心中登時(shí)有是一陣錐心似的愧疚難過，忍不住回眸北望。奈何天海茫茫，云遮霧擋，早已看不見南荒。這些年來窮盡心力，實(shí)現(xiàn)蜃樓之志，為的便是能有今日：一旦真的離開，卻有五味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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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師妾知他心意，嫣然一笑，柔聲道：「仙界雖好，卻不比人間讓人牽掛。等找到了『回魂草』，辦妥魷魚之事，咱們就即刻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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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野搖了搖頭悲喜填膺，道：「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纖纖治世只能遠(yuǎn)勝于我，又有二哥、少昊等人傾力輔佐，我再?zèng)]什么可擔(dān)心的了。只是青陽(yáng)……」心下刺痛，半晌才黯然道：「青陽(yáng)年紀(jì)尚幼，也不知能否負(fù)起黃帝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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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忽聽身后哭聲清脆，一個(gè)懊惱地叫道：「爹，娘，你們快來哄哄她，這臭丫頭又哭鼻子，吵著要回北海找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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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轉(zhuǎn)頭望去，蒼鷲尖啼，馱著一個(gè)十二歲的俊秀少年疾速飛來，正是泊堯。懷中抱著一個(gè)秀麗可愛的六歲女童，不管他如何威逼勸慰，只顧傷心地抹著眼淚，嚶嚶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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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女翩然飛掠，將她抱在懷中，不住地溫言細(xì)語，安撫輕吻，才逗得她漸漸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