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閉目養(yǎng)神了會兒,感覺自己的思路已經(jīng)清晰,便放下茶杯,開口道:“宣兒,你與白施主之事,該說的,貧僧十二年前就已經(jīng)說得太多了,再重復(fù),想必也是徒勞。這次來,貧僧帶了一卷畫軸,希望宣兒看后,有所觸動,能放下心中執(zhí)念?!闭f著,拿過旁邊的包袱,遞向他。
徐青菽睨了一眼,遲疑著,良久才接受下來。他拆開布包,將卷軸掛上屏風(fēng)。
畫,是副肖像畫,背景是恣意飛揚(yáng)的白色櫻花。女子粉妝玉砌,姣好姽婳,三千青絲長發(fā)束薔薇瓔絲,一襲素羅大袖齊腰對襟襦裙配雪白紗綾云披帛,以遺世獨立之姿,回眸一顧,直叫人驚心動魄。
徐青菽指著畫中的人看向法海,篤定道:“這、那纓絲我識得,這畫上的姑娘是素貞!”
妖魔鬼怪修化人身前后,變化多端,判若兩人,沒有信物,是很難辨識的??吹揭幌虺种囟饲f的友人如此失方寸激動,法海不由仰面大笑,“看來,宣兒心中思念并不比白施主少分毫,否則不會一眼認(rèn)出那纓絲?!?br/> 徐青菽凝著畫面,若有所思,“這是自然。素貞乃吾之妻,雖還無名,但其實早已注定。百年前,她初化人形,那纓絲是吾親手系于她三千青絲長發(fā)上的。《曲禮》云:女子許嫁,纓。纓乃絲繩,以其束發(fā),示女子有從人之端也。《儀禮?士昏禮》云:主人(婿)入,親脫婦之纓。此乃結(jié)發(fā)夫妻信物,吾自然認(rèn)得?!?br/> 法海問:“那宣兒可知,你在這是非之地十二載,平安無虞,是誰的佑護(hù)?那囿你三魂七魄不受邪念侵?jǐn)_的保菽塔,是誰所建?”
徐青菽詫異:“難道不是禪師嗎?”
法海沒有正面回答,“貧僧只是受人所托,募集善緣,添補(bǔ)了些人工費而已。難道從這塔身的設(shè)計、建筑的選材、位置的選擇,宣兒真的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蹊蹺嗎?”他站起來,越過徐青菽的視線看著畫兒,“宣兒,貧僧知你慧敏,這點隱晦定是障不了你的眼。”
徐青菽了然。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那塔的基地地宮陳放著他的生辰八字,位于西湖北緣、無人能履的寶石山之巔,八角實心,九層排空,睥睨之勢傲不可言,又體態(tài)窈窕,玲瓏多姿,肅穆威武宛若女將軍,巍巍然鎮(zhèn)守一方地宮,完全不似一位禪心悟凈、度己度人之子會有的脾性,更重要的是,那寶塔墩座是由山脈中的花崗巖巖石砌筑而成,中流砥柱,不可冒取,法海雖修道有成,但始終是凡人,怎能得到山脈之石,所以,可窺端倪。
只是,他覺得那巖石又區(qū)別于一般的山脈之石,底蘊(yùn)厚重,古韻儒明,有種得天獨厚的圣德神氣,好像南域鳳凰山之物,可鳳凰山是何人之所,何等地方,豈由他人出入,于是便想也不想地否定了所有推論?,F(xiàn)在,借由友人提點,這個難以置信的疑點倒是有可為之了。
鹓雛抵觸他,就像他抵觸鹓雛一樣,任何關(guān)乎對方的消息都不愿置喙,所以,在推斷出“鹓雛為保他周全、給了白櫻鳳凰山山脈之石”時,才會毫不猶豫地推翻所有結(jié)論。但是,鹓雛在意他,也如同他在意鹓雛一般,畢竟,除了自己外,對方就是唯一一個還存有北海王長子記憶的人。